不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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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雨中漫剑

    姓余的被贬往了北边。

    北岚关距京都数千里,处昆仑以北、大漠边疆,乃是大漠入关重地,常年动乱。

    光是都护,便有七百。

    送走了小伶,按季氏嘱咐,岚拓来到湖心亭内一叙。

    被侍女引进亭内,季氏正在织衣,琉石桌上,有热茶扑腾。岚拓入帘动作恭敬,只是疏远拜礼,却无称呼。

    “岚拓到。”

    季氏抬头望一眼,自讽笑:“你还是不愿唤我一声娘亲。”

    岚拓不语,只是维持礼状。

    季氏表情平淡,心却如手中线头一般,微微乱了纷絮。

    “坐吧。”

    岚拓坐下,季氏空出一只手,一指掀茶立杯,远远将壶中热茶引出,水线浮空流转,缓入岚拓杯中。

    桌前水雾蓬勃,像是隔在母子间的壁障。

    岚拓说:“余老并非有意。”

    “有意或者无意,他都是伤了你。”

    “这般做,您不怕失了府卫人心?”

    季氏停下了手中的织线,倒是静静看着岚拓,笑言:“金宗百年立宗、千年立朝,从不是靠着厚道人心。”

    岚拓再无言。

    “对与不对不重要,有心与无心也罢,我该要让下人刻记心肺:金宗皇室,便是岚地高天。”

    她抬眼望,又言:“拓儿。做王,可不能心软。”

    岚拓想说一些什么,但还是习惯性埋在心里。

    “过来。”

    坐近了些,季氏拿药替他处理瘀伤。

    望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与眼中不时流露的心疼,正如一位寻常母亲关怀孩子般。岚拓心被触动,一时不忍心去看,如孩童般又觉得莫名委屈。

    轻轻问:“父亲给我服下的那些药,您一直知道?”

    “如果你能当面这般称呼他,或许厝宗也能破天荒笑一些。”

    岚拓不语,只是等着她的答案。

    “知道。”

    “可……为什么?”

    “厝宗身为岚地宗爷,做些什么无需任何人恻问,也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如果他要……”

    季氏微笑着制止他:“包括你。”

    岚拓面如死水:“岚拓……明白。”

    岚拓离开,未动一口热茶,亭外伴有阴云。

    行之亭口,季氏唤了一声:“拓儿。”

    他停下脚步,听得亭内季氏轻轻一句:“不必几多扰,不必几多忧。厝宗,永远是你父亲。”

    踏出湖心亭已是黄昏,天外红霞满天,近处是阴云漫布。

    尽管他不想这样形容,但他要“逃”离,自己所谓的家。距离这个计划,已经不剩多少时日了。

    他不可能等到,那半年宗选。

    大雨连下了两天,岚拓趁着养伤,又雨中练剑。

    屋檐的姑娘晃荡双腿,打着雨伞恰着吃食。见岚拓疯魔般雨中练剑,一剑接着一剑,劈得水落珠连,脸色阴沉如阴云一般。

    她终无聊大喊:“你又错了!”

    漫着雨跳下墙,裙摆搭着伞叶旋转落地。

    走到岚拓边,环手教训:“金宗之剑,势不在人、而在于剑本身。人心有喜怒哀乐,而剑就是剑,剑只是剑,断决生死之物。”

    岚拓自顾舞剑,心不在此。

    “你满心杂絮,弄得剑式七零八落、破绽百出,这样练剑不过是白费力气。”

    被她弄得烦了,岚拓挥剑去砍她。

    见他袭来,岚祁爰眉开眼笑,收伞为剑,在雨中与他对弈。

    一男一女,一伞一剑。

    岚祁爰的鎏青裙,随着她剑招飞旋,如在雨中起舞。

    “截剑无力,不行。”

    “点剑无速,不行。”

    “守剑无……”

    岚祁爰刚想批评,却发现岚拓压根没有守剑这一式。以伞为剑击出,直攻去他的咽喉,停一隙之间。

    岚拓失神望天,神色不同以往嬉皮样。

    岚祁爰有一刻甚至觉得,他有心寻死。

    蹙眉:“你发病了?”

    这个家伙,听说可是病过十六年,鬼知道他什么时候不正常。

    岚拓问:“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我?”

    “对。”

    “那为什么不动手?”

    岚祁爰沉默了很久,真有一刻想把手中的伞刺出。

    但只是一刻。

    她回身开伞,漫步雨中:“祁家的三小姐,可不是小孩子。”

    不时,二人坐于亭间,岚祁爰以风术吹衣,不一会儿便清爽了半身。

    岚拓直眼盯着,好生羡慕,道:“也帮我吹吹。”

    一阵大风刮飞了岚拓,让他花了好些功夫才爬回亭内。

    摇摇头,叹哉:“灵韵多就是嚣张。”

    “你不阴郁了?”

    “我有阴郁吗?”

    望着他那一副鼓眉笑眼的模样,岚祁爰摇摇头,只当他性子无律是发了大病。岚拓突然凑身好奇问:“你的御剑术,便是以风御剑?”

    “是又如何。”

    “怎么都不见你御剑飞行?”

    “御剑行空,是幽花之上的本领,姑奶奶还差临门一脚。”

    岚拓想了想:“九段?”

    “是九段。”

    “要不要这临门一脚,我来替你踹?”

    岚祁爰瞅眼瞧他,高声问道:“敢问高人境界几何?”

    “不才,三段屈人。”

    “怕是城外种田的农夫,都有三段。”

    “农夫怎么你了,人家种了一辈子田,还不能有三段?”

    她说不过他,又气上心头,拱过脑袋去质疑:“所以,你一个三段屈人,要教我这九段的前辈入幽花?”

    岚拓笑:“我入过幽花境。”

    岚祁爰先是不信,后知后觉才想起一件事。

    金宗皇室只有单一金灵韵,称纯韵,生来便是一品幽花之境。可再一想,面前之人可是金宗百年来第一废人,境界只在屈人徘徊。

    她有些拿不准。

    岚拓正直道:“我从不骗人!”

    “前几日,你有没骗过我的时候?”

    “咳咳,姐姐你不是人……”

    锵一声岚祁爰拔剑,岚拓急忙道:“祁姐姐乃仙子入尘,哪是凡人可比!”

    “油嘴滑舌。”

    话虽如此,但岚祁爰明显有些心动。御灵者若无上进之心,终无成无就。

    试问他:“你可知入幽花的表象?”

    “留形。”

    岚祁爰放下心,这说明他阅过御灵卷籍,不是胡口病话。

    “你如何帮我?”

    “祁姐姐以剑为道还是以金为道?”

    “剑道本就是金道其一。”

    “那我们不以剑留形,以金留形。”

    岚祁爰被绕得迷糊,揉着眉头像是回到了家族学堂。她一挥手,二指引金灵韵于掌间,手面淡发金光,问道:“这般?”

    岚拓摇摇头:“有形无意。”

    “意?”

    “意。”

    她似要骂出来:“父亲说,意是天人之境才能掌握的。”

    “此意非彼意。”

    “那到底是什么意?”

    “韵意。”

    岚祁爰深吸一口气,似在强忍:“我觉得你在糊弄我。”

    “这可是藏书秘学,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她竖起耐心:“什么韵?”

    “妖韵。”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