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晚霞满天，院子里余晖斜照，半明半暗。

    林银花和林杏花来送晚饭，林灿和林杰抬着一桶井水跟在后头。

    “姐，姐夫还没回来，我们帮你先抬一桶水过来搁着，等下再给你送热水。”林杰笑嘻嘻地解释。

    “好，你们也在这边吃么？我们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来。”

    林燕娘牵着小妹从堂屋里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包点心，笑看着懂事的弟弟和堂妹们。

    大家一听立刻说要，当下就抬了堂屋里的方桌出来，又回去拿了自己的饭菜过来。

    院子里还亮着，到不急着点灯，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说着今天的热闹，仿佛还意犹未尽似的。

    到是林燕娘就安静多了。

    今天她是新娘子，一直在屋里呆着对外面的事情确实知道不多，但也没好意思和弟弟妹妹们谈论这些。

    村长和耆老们过来吃饭时经过院门口，看到一群孩子在热闹地吃饭，便笑了起来，走进来一看不由诧异。

    “新郎去哪儿了？”

    “姐夫送他哥哥去了镇上，会在镇上吃了晚饭再回来。”林杰连忙解释。

    村长他们便笑了起来，看着林燕娘时目光打趣，但毕竟是个小姑娘，也没人多说什么，打了个哈哈便又走了。

    但林燕娘却从他们的笑容里明白他们的意思，新郎今晚一定会赶回来的。

    想到今晚要面临的事情，她的手指紧了紧，差点将筷子捏断。

    一整天都在想回门的事、外面的事、赚钱的事，就是不愿意去想今晚的事……

    可现在却还是被人提醒了，让她有种无可躲避的心慌感。

    “姐，你怎么了？”林灿注意到姐姐异样，立刻担心地问起来。

    “没事儿，就是闹了一天有些累。”林燕娘猛地回过神来，垂下了眸子。

    “那你晚上早点睡，别等姐夫了。”林灿立刻说道。

    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姐夫何时回来，到是更担心姐姐为了等姐夫回家，累了还得硬撑着。

    “嗯。”林燕娘笑了笑，看了大弟一眼。

    还是灿儿懂事，以她的感受优先。

    吃完饭天色已暗了许多，林银花和林杏花收拾碗筷送回厨房那边去，她们要在那边帮着洗碗了再过来。

    林灿和林杰就去搬出梯子，把屋檐下和院墙外的红灯笼都给点亮。

    院子里和外面道上一下就被红光笼罩，将这热闹了一天才清静下来的新屋又给映衬得喜气洋洋。

    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儿是新人所住的屋子。

    灯笼点亮，附近村里人出来要往林家二房去瞧热闹的人见了，以为新郎已经从镇上回来了，连忙跑了过来。

    林燕娘正给弟弟妹妹还有林二牛的儿子分绿豆糕吃，林灿提了一壶温茶过来。

    桌子擦干净了也没搬回去，就在院子里摆着，上头又放上点心、瓜子、花生和小麻花。

    云家这边有瓷杯、土陶杯，林燕娘拿出了土陶杯来给每人泡了一杯茶搁在桌上，让大家规矩地坐着。

    这时看到妇人们走进来，连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

    今早之前，她还在隔壁是林家姑娘，现在……她就是这边云家的媳妇了。

    还好大家依然如常地叫着她“燕娘”，而非“林氏”。

    “云三还没回来？”斜对面那家的大娘目光转了转，惊讶地问。

    “还没呢，他大概是在镇上酒楼里招待他那些今儿来的兄弟们了，他们不赶夜路就只能明儿一早回关内了。”

    林燕娘连忙解释，此时依然是新嫁娘装扮，模样温婉俏丽，再收敛了平日凶悍的气势，看得这些大娘婶子伯娘的，个个欣慰不已、一脸感慨。

    宋氏性子软，平日里与人相处都是和和气气的，想来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大闺女的去处了，如今总算能安心了吧。

    见云三不在家，大家也就不去隔壁了，都在新屋院子里自己拿了板凳、小马扎随意地坐了，小的们也连忙让开了位置。

    小姐妹又帮忙重新泡了茶给她们，大家就着桌上的瓜子花生一边吃着、一边就闲聊了起来。

    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就把大房那边闹的那场热闹给含蓄地告诉了林燕娘。

    林燕娘只是撇了撇嘴，目光却是担忧地看了站在一旁也变得神色不安的小姐妹一眼。

    “等你爹和爷爷他们回去时，你们就跟着回去，今晚少在你娘和林金花面前晃，避过去就好了。”

    林燕娘知道小姐妹在不安什么，怕被牵连、怕被当作撒气的目标。

    “堂姐你不用担心我们，今儿是你出嫁的好日子，那些烦心事儿就别想了。”

    林银花到底大些，连忙笑了笑，反过来安慰林燕娘。

    “嗯，我不会的。”林燕娘又笑了笑。

    大家看着今天在这儿也是帮了一天忙又陪伴着林燕娘的小姐妹，心下又是一阵感慨。

    她们想说什么，但目光四顾间，最后竟是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就算她们能分辩出公道又如何？不管是说谁的好还是谁的不是，这两个小丫头心里都会不好受。

    有个那么蛮横的娘，有个那么坏心眼儿的姐姐，她们其实也可怜。

    林金花明明是长姐，平日在家却总将家里活儿丢给两个妹妹，自己只在屋里绣花。

    比起同为长姐的林燕娘，真是差远了。

    大家又闲聊了会儿，在林灿和林杰又抬了一桶热水过来时，这才起身往隔壁而去。

    因为林灿和林杰嚷的是……

    “姐，你累了就早点去睡吧！”

    “姐，娘说了让你早点歇着，家里边的事儿就不要操心了。”

    有这样的话暗示着，大家便想再坐会儿，也会不好意思的，更何况也不知云三何时回来，可不能在这儿破坏他们的气氛，哈哈……

    村里妇人离开后，林燕娘本想晚点再沐浴但见弟弟们已经把水抬过来了，而她又不能再像以往一样自己去提水，便答应了。

    为了给娘减轻负担，见弟弟们又闲着、一副劲头十足要帮着干活的姿态，于是她让他们又去抬了一桶温水过来。

    让小妹回去拿自己的换洗衣裤，她在澡间点上灯，关上院门，带小妹到小澡一起洗澡。

    换了地方但还是姐姐帮自己洗澡，小妹开心得咯咯直笑。

    沐浴过后她让小妹坐在屋檐下的小马扎上擦头发，她自己回屋拿了梳子，也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给梳理好。

    早上梳的随云髻早已拆散洗过，此时随意地披散着，对镜看着和平时无异的脸，林燕娘才觉得心安不少。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只不过身上重新换上的仍是新衣，另一身大红的花色没那么华丽的衣裙，又再次将她拉回现实。

    她还是那个刚嫁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