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庙一哲徐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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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 草莽婚姻

    儿子在外母担忧,秋露气凉添衣愁。徐夫人又唠叨懋儿的事。

    徐盖有点不忍烦说:“你天天唠叨懋儿,有用吗?懋儿从小叛逆不听话,打也打过,罚也罚过。他天性不恋家财,由他去吧。你管好感儿、弼儿就行了。”

    “你们男人懂啥?儿子是娘身上的肉。秋风吹凉儿子的身子,也凉了娘的心。他出门这么些时候了,穿的什么衣,吃的什么饭?鞋儿破,禔袜破,衣褥脏,没有个女人缝缝补补。懋儿出世才十七个年头,还是个半大孩子。你不管,我管!我明儿骑个驴子去看看懋儿。”

    “懋儿娘,你疯了。瓦岗百里水草荡,没有一条平坦道途可走。甭担心,有那么多庄户大男人侍候他。”

    “男人?扶犁耕田男人侍候徐家公子?那不行。明儿送个丫头去那边。”

    “送个丫头?本庄户中有几十小丫头,送谁家的丫头去瓦岗呢?哎,懋儿娘,懋儿沒娶媳妇儿。小丫头去侍候懋儿不方便,送个老妈子去瓦岗。”

    “去你的溲主意。歪瓜裂枣的老妈子侍候徐庄大公子,多掉价。我选好了,厨房里打杂的妮子手脚灵巧,模样也齐整,让她服伺懋儿去。”

    “男娃儿,女娃儿在一起,孤男寡女的,没有行聘娶婚。万一生了娃儿,算妻?还是算妾?”

    “不要拎得这么清爽,明媒正娶仆佣丫头为妻,门不当户不对。算妾吧,妻还没娶哪来妾。就是缝缝洗洗,端茶端饭的丫头。”

    “这明摆着任由他与她俩人野合生娃儿,不尊循礼仪,算哪桩子事呢?”

    “算哪桩子事?咱山东老家的孔丘,不就是野合而生,还成了圣人哩。生了娃儿咋办?算徐家的人。懋儿野性不恋家,野心当将军,野居瓦岗寨,已成了荒野盗賊,野生一个娃儿,有啥稀奇?”

    徐盖挠挠头说:“这事有违礼制,我不好向三管家开口说此事。”

    徐夫人说:“谁稀罕你去说,这是女人的事。我向妮子娘探探口风,你就坐享其成吧。”

    徐夫人走侧门,进侧院。三管家的婆娘见到主母进来,知道有要紧的话说,支开小孩子,请主母坑上坐。

    徐夫人开门见山:“妮子娘,懋儿领一班男人住在瓦岗寨。一家人分两处,秋凉了,让三管家送点物事给懋儿。懋儿身边少个女人拆拆洗洗,缝缝补补。让妮子去可好?”

    妮子娘抬头望了丈夫一眼,丈夫没吱声。随即喊:“妮子,来说话。”

    妮子从侧房来到堂屋,叫一声:“主母。”

    妮子娘说:“妮子,以往少主人的衣裳是你洗的,练武破了衣裳是你补的。今儿个少主人单身在瓦岗寨,少个人缝缝洗洗。你随耶耶送物事去瓦岗寨,愿意呆就呆在那边。如不愿意呆,就跟你耶耶回来。可好?”

    妮子给娘理理鬓发说:“妮子是娘生的。娘让妮子去,妮子就去呗。”

    妮子的父亲一直没有说话。妮子娘不放心,必须要丈夫表示一下态度。侧过头对丈夫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妮子坐牛车去,是吗?”

    三管家说:“坐牛去瓦岗,需要半夜起程,天明前走完旱路,到了水荡交界处,然后搭桥撤桥几十处,太慢了。骑驴子涉水走直路,明早去,下晚就到。”

    “耶耶,我骑驴子去,自由自在的。今儿我陪我娘睏一夜。”妮子抢了娘的话说。

    妮子娘心里不是个滋味,女儿终究是外人?和娘睏一夜,算是离别耶娘前,对耶娘生养的回报?人家徐公子是否稀罕你呢?

    五更天明前,妮子就起来整理自个儿的行装。妮子娘拿出一个红绸包袱说:“这个锦织包袱,是娘出嫁的陪嫁,这么多年也没有用几回,给你用吧。”

    妮子没吱声,接过娘的陪娘包袱,将自个儿里外衣物一件不落,都折叠于包袱中。

    唉,妮子娘轻轻叹息,女孩子心向外,知晓女儿决心一去不回头。又见女儿翻开床褥底下的草垫,拿出两双绣花纹饰的男人禔袜,掸掸草屑放入包袱。娘明白了,女儿的心早就惦记着那个男人了。

    妮子娘拿来一个精制木作梳妆盒。打开了盒盖,盒盖内侧镶嵌一个鹅蛋大的铜镜子。盒中上层活格层装着粉饼、胭脂、扯面线、梳子、等等女人梳妆物事。拎出上隔层,拿出一个红兜肚。

    妮子看看说:“这是娃儿们夏天戴的肚兜。哎,这肚兜好大,不是小娃儿的?”

    妮子娘说:“肚兜没大没小,三岁肚兜盖脚背,留到老来暖肚脐。这个红肚兜是我和你耶耶结婚时戴的,送给女儿吧。”

    梳妆盒里边底缝,妮子娘用剪刀刮掉干涸的桨糊。将梳妆盒倒扣一磕。掉下一块活动薄板,原来是夹底盒。薄板上有金童玉女图。

    妮子看了一眼说:“我不看。”

    妮子娘笑着说:“看了一眼就行,当然不用看了。”

    妮子娘把板画倒置放进梳妆盒,按照原样子装好。把粉饼胭脂、扯面丝线、粗针细针针箍儿,梳子小剪刀等等女人物事,一古脑儿全装进梳妆盒。把梳妆盒放进妮子的包袱说:“女子经历了男女这事,才算是真正的女人。去吧,娘希望你呆在懋功身边,随高趁低,平平淡淡过日子,不要争啥妻呀妾的名份。”

    妮子不言语,抱住娘的肩膀,头枕在娘的肩上,耳朵与娘的耳朵耳鬓厮磨。妮子娘拉开女儿的手臂说:“去吧,去跟主母大人道别。”

    妮子骑上驴子跟着父亲走出院子。妮子娘望着女儿远去,一直望到不见影子。口中喃喃自语:但愿…但愿……。

    懋功接到家中送来了秋衣冬衣,干栆柿饼,鲜肉咸肉,糕点酒酿,第一筛精白面……。

    懋功第一次离开父母这么长时间,家里送来的任何物事都倍感亲切。

    管家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包说:“这个是主母带给你的。主母吩咐妮子为你送衣铺褥、做饭端汤。少主公,你看行吗?”

    妮子说:“少主公,这是你的秋衣冬衣,这是你的新被褥,这是你的新鞋、新禔袜……”

    懋功长时间离开亲人,家中带来一言一语,一人一物都倍觉亲近。听管家问行不行,随口回话:“行、行行,我把这些物事分三份,一份给大哥翟让,一份给阿兄,自个儿留一份。”

    管家说:“驮货来的牛和驴就留在这里。单雄信原先托人买牛买驴,现在秋种已完毕,牲畜都上市买卖了。我还得赶紧骑马回复主公主母,免得他们牵挂。”

    “好,好,我给二位兄长送物事去。”懋功将货物袋掛上驴子背,牵上驴子急冲冲走向另一个院子。好东西兄弟共同享用,方显兄弟情义。

    先去翟让的大院子,再去单雄信的院子。原来随单雄信贸易讨生活的伙计来了不少人。单雄信的嫂子小侄儿也送来了,同住一个大院。

    懋功说:“阿兄,家里边送来一些零碎物事,给嫂子小侄儿尝尝。”单雄信引懋功见过嫂子,又闲聊了一些寨子里的事。懋功想起回院子,详细问问三管家,庄里有啥大事小事。

    懋功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进屋看到妮子在里屋扫炕铺褥子。就问妮子:“管家呢,你的父亲呢?”

    “少主公,我父亲刚才对你说,骑马赶紧回去,免得主公主母惦记。”

    “哦,哦,已经走了。你咋没跟你父亲回去呢?”

    妮子有些惊讶,说:“啊。你不要我呆在这儿?刚才我耶耶转告主母的话,让我给你洗衣做饭。你连说几声,行、行行。少主公你改变主意了,赶快送我追耶耶,我与耶耶回家去。”

    “家里送物事来,我太高兴了,也没留心你的事。我以为你们父女俩一起来一起走的。你父亲骑马走的,天色已暗,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哪咋办?”妮子声音低沉。

    “来了就来了,何必再走?我单身在外,能见到家里的猫儿狗子也喜欢得不得了。”

    妮子喃喃低声说:“我只是只猫儿,一只狗子,我不该来。”

    懋功揺摇头又摆摆手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都喜欢……哎,更喜欢你。”

    “喜欢我啥呀?啥时候喜欢我的?是现在我回不了家,你勉强喜欢我。”

    “我。”懋功忽然有点口吃了。“我早就喜欢你了。那次熬制防冻药膏,做成蛤蜊油。我就夸你心灵手巧。我还说过给你找个好婆家好男人。”

    妮子不依不饶,说:“你差遣两个庄户男人,连夜送我回家。我在家等你给我说媒。准备将我嫁给哪一个好婆家?”

    懋功愣住了,女人真是难缠,怎么说得清楚我的心意呢?妮子是个好姑娘,高挑修长的身子,皙白莹润的皮肤,灵巧的双手。徐庄几十个女娃,数她长得最齐整。我娘看妮子顺眼,把妮子留在院子里做内务,难不成母亲早有意图把妮子做我的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