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

    瑞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在涌动的夜色与霓虹之中微微显得有些落寞和孤独，这让罗南不由收回视线，转头望了过去。

    光影，在窗外流动，勾勒出瑞恩那胖乎乎的脸部线条，憨厚可爱之中却透露出些许不同于平时也不同于舞台的气质。

    莫名地，罗南脑海里就浮现出“道歉”的旋律：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激昂高亢的释放背后却是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挣扎，只有真正经历过的灵魂才能够诠释出那样的情感，轻而易举就能够触动听众的心房。

    似乎察觉到罗南的视线，瑞恩也转过头来，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带着些许苦涩和无力，“我们现在也依旧没有完全走出困境。”

    这应该是瑞恩和罗南第一次深入讨论各自的状况，开口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突兀，因为他们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到如此地步，但是话语说出来之后却并不觉得排斥，反而能够在彼此的目光里寻找到些许共鸣。

    迎向罗南的视线，瑞恩瞪大眼睛吐出舌头做了一个死人的搞怪鬼脸，气氛顿时就轻松了起来。

    “其实，当初‘道歉’的成功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我非常意外歌曲赢得的反响，以至于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每天都好像生活在梦境里一样，就连起床之后走在地面上都好像踩在云层上一样，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共和时代和一日国王，很多地方都是一样的。

    瑞恩-泰德早在2000年就赢得全美电视比赛词曲创作冠军，并且得到唱片公司的青睐，他比布鲁诺-马尔斯幸运一些，唱片公司为他制作发行了一张专辑，可惜的是唱片公司周转不灵宣告倒闭，专辑也没有能够砸出任何水花，反而是作为词曲作者，瑞恩渐渐在业内闯荡出一些名号。

    2002年，瑞恩就召集了一群小伙伴组建了共和时代，并且在次年签约了哥伦比亚唱片公司——隶属于索尼集团旗下，是当时世界五大唱片公司之一、可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乐队早早就开始进入巡演模式，并且筹备录制专辑。

    然而，命途多舛，因为种种原因，哥伦比亚唱片搁置了这张专辑，并且在2006年与共和时代解除合约，然后乐队就再次遁入黑暗。

    在那段黑暗岁月里，乐队完全依靠瑞恩词曲创作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

    2006年，乐队通过聚友网陆陆续续上传作品，“道歉”就是当年四月发布的首支单曲，在脸书称霸市场之前的时代里，聚友网是社交网络1.0的领头羊，他们也期待着通过网络的力量打开局面。

    可惜，网络时代的信息海洋里，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美谈早就已经不复存在，“道歉”没有能够引起太多关注，反而是重新赢得了汀巴兰德的注意，于是，2007年，瑞恩重新回到汀巴兰德的麾下——

    早在2001年，瑞恩的第一家唱片公司破产的时候，他就投身汀巴兰德旗下担任制作人助理，开始学习录音室的专业技能，他也可以算是汀巴兰德的弟子，兜兜转转一圈，还是汀巴兰德收容了瑞恩。

    2007年十月，也就是“道歉”正式发行十八个月之后，共和时代与汀巴兰德合作的混音版“道歉”上线。

    随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共和时代、布鲁诺-马尔斯、一日国王，他们身上都有着太多相似之处，准确来说，整个音乐产业里，类似的案例数不胜数——魔力红乐队、欢娱乐队、闪耀乐队等等等等，经历漫长无名期的等待与挣扎，遇到自己的贵人：

    共和时代与汀巴兰德合作“道歉”，布鲁诺和B.o.B合作“无人能比”，一日国王作为布鲁诺的暖场嘉宾。

    然后……一夜成名，一飞冲天。

    但爆红，只是敲开名利场大门的第一步而已。

    一日国王现在正在经历的，共和时代已经经历过同时也依旧在经历。

    “在那段时间里，我们都迷失了，生活和事业全部都陷入一团混沌里，即使是现在回首，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到底在做什么，又是怎么来到现在的，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而真实的梦一般，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瑞恩看着罗南，话语里流露出些许苦涩。

    其实，瑞恩以前也不曾和其他人深入交谈这些，一方面是没有机会，一方面则是不敢坦诚，但面对罗南，瑞恩也能够感受到那双清澈眼睛背后的真诚与坦然，那抹浅浅的淡淡的温暖让坦白变得容易许多，似乎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话语就已经说了出来。

    罗南也跟着沉重起来，“但现在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他觉得自己嘴笨，似乎除了这句心灵鸡汤就再也没有更好的话语了。

    反而是瑞恩欢快地笑了起来，“不，罗南、亲爱的罗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从来都不曾告白的话语说出来以后，瑞恩似乎察觉到内心深处的一块石头松动些许，整个人都跟着轻松起来，汩汩的笑声在喉咙里涌动着。

    自然而然地，话语就源源不断地吐露出来。

    “是的，确实，‘数星星’这首歌改变了我们的困境，似乎又重新拨开了迷雾，但是，罗南，这不是全部更不是结束。”

    瑞恩的解释让罗南恍然大悟过来——

    对共和时代来说，目前为止三张专辑是呈现出逐步下滑的态势，因为人们对第一张专辑太过惊艳也太过喜爱，自然而然提高了要求和期待，这也对乐队提出更多挑战。

    虽然现在“数星星”的爆红让共和时代赢得了喘息空间，但下一张专辑才是胜负手，如果成功，一切都好说；如果失败，乐队可能即将陷入更加可怕的深渊里。而且，广大受众们的期待值也将更加挑剔更加刻薄。

    起起伏伏之间，压力只是缓解却始终不曾消失。

    名利场，确实是万众瞩目、光鲜亮丽，但伴随而来的压力与关注也是十倍百倍。

    现在罗南终于隐隐能够明白好莱坞流传的那句话了：

    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一群疯子，也许刚刚进入名利场的时候都是正常人，但置身于聚光灯的显微镜底下，真的很难很难继续保持正常。

    所以，每个人都需要付出代价，自然界的守恒定律在这里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