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嗡嗡嗡。

    耳膜之上一阵噪音涌动，仿佛整个世界遁入一团混沌，所有事情全部丢入搅拌机，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你在指责我什么？我有没有屏蔽特拉斯坦，那是我的事，我认为我们依旧是朋友……”

    “滚你嘛的朋友！我们不是朋友，见鬼的上帝，我们是敌人，你忘记了吗？那个家伙背叛了我们抛弃了什么！”

    “不，他只是做出了一个商业的选择，我们没有必要和他合作，但……”

    “没有但是，闭嘴，见鬼的但是！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会陷入绝境？你脑子进水还是被门夹了？就连是非都分辨不清楚了？看，你的真实面目现在暴露出来了，奥利是正确的，你们在联系你们在通讯，你在说谎，你这个满嘴胡话的骗子！”

    “滚开！特拉斯坦和我发送短信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是十恶不赦，而奥利差一点就要过量而破坏我们的演出却一点事情都没有？我是不是还要同情奥利？啊？就如同被抛弃的流浪狗一样，觉得他很可怜？”

    “你个见鬼的懦夫，又在转移话题！接下来，你是不是又要扮演受害者，认为我们都在排挤你欺负你？”

    ……

    嗡嗡嗡。

    嗡嗡嗡。

    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咒骂完全交织在一起，口沫飞溅之中全部纠缠在一起，难以分辨到底谁是谁。

    如此荒谬，又如此可笑——

    昨晚，他们站在诺基亚剧场，仿佛站在珠穆朗玛峰之巅，为“启程”巡演画上一个完美句号，掌声与欢呼环绕，久久不曾消散，甚至产生一种自己拥有全世界的错觉。

    今天，他们面容憔悴地在酒店花园里互相指责互相咒骂，满地狼藉，恨不得用牙齿咬断对方的大动脉，剑拔弩张的气氛透露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令人退避三舍。

    从籍籍无名到炙手可热，只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同样，从巅峰到低谷，也只是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

    也许，这就是名利场的正确打开方式。

    但此时此刻，罗南只是觉得耳边有着数不胜数的苍蝇在嗡嗡嗡地涌动着，烦不胜烦，手中的咖啡依旧滚烫，几乎就要烫伤指尖，而眼前的闹剧却一点都不赏心悦目，只是……讽刺，充满苦涩的讽刺。

    隐隐能够察觉到一道眼神的温度，抬起眼睛，罗南就看到了奥利，那双震动的眸子里充斥着茫然和挣扎。

    他们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转弯的，也许危机一直蛰伏在身边，只是“启程”巡演的繁忙和喧闹掩盖了那些震荡，一直到昨晚暴露出冰山一角，然后巡演落幕，那些动荡就再也无法掩饰，就这样暴露在眼前。

    可是，事情应该怎么解决呢？

    罗南也没有答案，但至少罗南知道一件事，如果继续逃避的话，那么事情就没有解决的可能。

    坦然面对，是继续前行的第一步。

    “闭嘴。”

    罗南试图重新找回安宁，控制住场面，但微弱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争吵之中，根本就无法发出任何力量。

    “闭嘴！”

    扬起声音，却依旧没有能够产生预期的效果，而罗南已经感觉嗓子微微发紧——漫长巡演的最大消耗，不是体力也不是精力，而是喉咙。

    昨晚毫无保留地燃烧所有能量，喉咙的承受能力已经达到极限，为了下周末格莱美颁奖典礼的演出，约翰尼就千叮咛万嘱咐，需要好好保护嗓子才行，否则在直播现场破音走音，那才是最大的损失。

    于是，罗南也就放弃了狮吼的尝试，双手抬起餐桌猛地一掀：

    砰！

    稀里哗啦！

    哐当哐当！

    餐碟和食物全部被一股脑掀翻，丁零当啷地砸落在地上，陶瓷碎片和滚烫液体四处飞溅，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如同原子弹爆炸一般，仿佛能够看到无形的蘑菇云将所有人往周围推开，形成一片空地。

    条件反射地，所有人都纷纷往后退开闪躲，物理层面的疼痛和精神层面的慌乱爆发出直觉的第一反应，脑海里沸沸扬扬的汹涌思绪被蛮不讲理地掐断，争吵摁下暂停键，惊呼和咒骂全部交织在一起。

    “罗南，你疯了吗？”

    “怎么回事？”

    “你到底在做什么？”

    叽叽喳喳的话语穿插着肮脏的咒骂朝着罗南汇聚而去，同时眼神也跟随着反应神经一起投射过去。

    然后，视线就能够看到罗南嘴角的笑容。

    笑容？

    这似乎与此时此刻的氛围格格不入，显然不是搞笑或者派对的状况，这也让罗南的笑容变得惊悚起来。

    缓缓地，窸窸窣窣的嘈杂声也就沉淀下来，最后全部进入安静状态，忐忑不安地看着罗南。

    “……罗南！”马克西姆试图辩解一番，毕竟，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但话语才刚刚出来，就可以感受到罗南犀利的眼神投射过来，如同镭射一般死死地盯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所有话语都被锁在喉咙深处。

    马克西姆也闭上了嘴巴，视线缓缓地朝着旁边飘了过去。

    然后，罗南开口了，“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嗯？”

    说话的同时，罗南的视线在三位队友之间转了一圈，平静的语气和平静的眼神，却拥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魄力，一个个都避开了眼睛，沉默不语。

    “昨晚，我们还站在舞台上毫无保留地奉献了一场最精彩的演出，为我们的巡演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现在，我们却站在一堆垃圾上面互相指责互相争吵，你们甚至让我打翻了食物，这是多大的罪过！”

    滔滔怒火宣泄而下，一字一句都能够感受到罗南的真心：他是真的生气了。

    “你们应该知道，浪费食物是可耻的，不说世界还有正在饱受饥饿困扰的人们，我们的食物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应该珍惜食物，但你们却逼迫我掀翻了没有结束的早餐，啊？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然而，问题就在于，争吵和……食物？

    如此当口提起食物着实让人有些顺拐，格格不入地打破气氛，令人哭笑不得。因此，明知道此时不应该笑场，这着实太不合时宜了，但嘴角还是无法控制地轻轻上扬起来，竭尽全力才能够控制住嘴角。

    结果……看起来就好像脸颊抽筋一样，嘴巴旁边有只老鼠在攒动，一个个都撇开视线，望向远山。

    同时，不知不觉地，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就缓缓平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