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天空中，是乌鸦的叫声。

    S国南部。

    临时医院。

    “坚持住，医生马上就会帮你治好的！”

    “爸爸，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是的，会好起来的，我们已经到医院了，这里是安全的……”

    说是医院，但此处其实只是几栋普通的平房。

    在过去的半个月中，S国北部遭到圣羽国多轮轰炸，许多区域已经看不见比卡车更高的建筑物了。

    临时医院被安置在南北交接处，以便最快为来自北部的伤者进行应急处理。

    活下来的，再送去更南边安全区域的国联医院。

    圣羽国承诺，不会轰炸南部，只剿灭北部的武装份子。

    不断有伤者被送来，不断有尸体被抬离，不时有笑声响起，不时有哭声沉寂。

    有人治好了，有人没治好，仅此而已。

    医生和护士们忙碌不堪，但在人们自发的帮助下，临时医院勉力运作着，没有崩溃。

    人类在绝境中展现出的韧性，像是一颗拥有无限可能的种子，只要找到合适的土壤，就能再次化作茂密的森林。

    但现在，有人想要灭绝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命。

    斩草除根，亡国灭种。

    临时改造的手术室内，爱莎站在医生身边，听从指示递上各种手术工具。

    十二岁的她当然没有护士执照。

    这个国家当护士本来也不需要考什么执照。

    只要愿意出力，就能帮助到别人。

    爱莎家也曾在北部。

    她伯伯加入了武装组织，七年前闯边境墙时被圣羽国的机枪打死了；

    她父亲也加入了武装组织，三年前的某一天后再也没有回来。

    圣羽国开始轰炸S国的第五天，她和母亲在逃难时失散，身边只有一名年幼的弟弟。

    弟弟七天前死了，又或许是八天前。

    她侥幸活了下来，被人救回医院时，仿若行尸走肉。

    爱莎不明白。

    她们本来就活得很艰难了，为什么，为什么圣羽国连最后的一点活路也不愿意留给她们呢？

    难道生命在那群恶魔眼中一点份量都没有吗？

    但爱莎无暇去思考这些问题。

    先不说那群恶魔非常卑鄙，从未出现在她面前，只躲在看不见的地方丢火球。

    哪怕恶魔们此时此刻来到这里，爱莎也没有心思去质问他们。

    她要帮医生一起救人。

    医生和护士们太辛苦了，面对如此多的伤员，根本忙不过来。

    仅仅是在临时医院待了小半天，爱莎就被周围的气氛感染，和其他许多人一样，自发地开始帮忙。

    虽然她的家人没了，但在这个地方，所有人都互相帮助，友爱友善，像家人一样。

    她很快融入了这里，不知不觉已经一周过去了。

    “噢，天呐，我明明不是妇产科医生，没想到还有机会帮人做剖腹产。幸好我读书时成绩优秀，GPA很高，现在也还能想起书上那些知识。”

    医生一边从爱莎手中接过手术工具，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听说医生来自铁十字国，是国联派来的志愿者。

    爱莎不知道铁十字国在哪里，但她知道什么是志愿者。

    志愿者是来自其他国家愿意帮助他们的人，志愿者都非常善良，非常伟大。

    不知道这些志愿者的国家是不是也都被恶魔欺负过，所以他们才会愿意帮助S国？

    爱莎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继续专注于为医生递纱布。

    想这些没有意义呢。

    别说铁十字了，就连边境墙背后的圣羽国是什么样子，她都从来没见过。

    据说圣羽国能做这么多坏事而不受到惩罚，是因为有一个叫联邦的超级大国在为他们撑腰。

    联邦是什么样子，爱莎更是想象不出来。

    “辛苦了，最后一步我自己来就好，你休息休息吧。”医生说。

    爱莎于是乖巧地退到一旁，忍不住继续浮想联翩。

    联邦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那里的房子一定十分坚固，就算被导弹轰上几发也不会倒塌吧！

    那里的人或许有用不完的枪和子弹，能打死所有欺负自己的坏蛋！

    那里边境墙上装备着的机枪，大概是朝着外面，而不是朝着里面的？

    “哇——！”

    随着一声哭叫，爱莎的思绪再次被拉回临时医院的手术室。

    “嘿，是个弟弟！”医生抱起刚出生的孩子，匆匆扫了眼莲藕般的两条小短腿中间。

    爱莎刚刚亮起的眼睛又黯淡下去。

    弟弟……

    “你也抱抱看。”医生说着，把孩子塞给了爱莎，然后开始为孩子母亲缝合。

    小男孩到了她怀里，突然不哭了，脸蛋上竟然还浮现出笑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他笑了！他对我笑了！”爱莎也开心地喊道。

    “噢，亲爱的爱莎，这只是你的错觉罢了，刚生下来的孩子是不会笑的，脸上的笑容不过是一种不自觉的面部肌肉运动……”

    医生试图用他的专业知识解释，但爱莎显然没有听进去。

    她一个劲地说：“他笑了，他笑了！他肯定很喜欢我，他学会说话后会不会喊我姐姐？我是不是又能当姐姐了？”

    “会的，当然，你会是个好姐姐的。”医生看了眼爱莎，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

    爱莎用双手将孩子托起，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看起来暖洋洋的。

    临时医院的临时手术室便是如此不正规，真正大医院手术室哪里会有窗户。

    “我能给这孩子取名字吗？”爱莎问。

    “喂喂喂，我知道你很兴奋，但你冷静点，孩子的母亲还在旁边麻醉着没有醒来呢，你抢着取什么名字。”医生失笑摇头。

    “哦，好吧。”爱莎看向那位满头大汗，仿佛遭受了巨大折磨的母亲。

    她虽然没有意识，但脸上却似乎隐隐有些笑意。

    妈妈当初生自己和弟弟时，也是这般辛苦吧？爱莎想到。

    然而，妈妈已经再也见不到弟弟了……

    她的神情差点又落寞下来，但感受到手上那小小的重量，爱莎再次看向新生儿。

    这个孩子降生于悲惨的战场之上，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如同一朵脆弱又向往光芒的向日葵。

    爱莎闭上眼睛。

    好像连乌鸦的叫声都听不见了。

    这就是生命的份量么？

    他是那么重，又是那么轻。

    爱莎暗暗下定决心。

    这次一定要保护好弟弟。

    嗡——！

    乌鸦的叫声确实消失了。

    天空中，是

    导弹轰鸣。

    导弹，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