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痛呼连连，凤辣子也没有半点心软。

    她收拾账目，动作很慢，精明的丹凤眼闪闪发光，突然道：“平儿，你说周瑞这厮，奶奶我还能继续用他么？”

    平儿笑笑，没有说话，递了茶盏过去。

    凤辣子小口品茶，也没有继续询问的想法。其实问或者不问，平儿答或是不答，都没有意思，她既然问了，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这个周瑞，看似忠厚的，真心不能用了，这次能在银钱上做手脚，谁敢说下次不会？心里暗忖道：“他果如此，等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上，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但是不用周瑞，怎么也得有个接手的来。她凤奶奶的生意见不得光。

    平儿把凤辣子的表情尽收眼底，想起秦鹿救过贾宝玉，而贾宝玉素来讨人喜欢，凑趣问道：“小秦鹿莫不是个中用的？”

    “秦鹿？”

    凤辣子又起了念想，稍加思索，抚着柳叶眉稍：“秦鹿的年岁小些，还需多加调理才是。”

    …

    …

    一夜之间，荣公府舆论的风向打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

    因周瑞是府里负责春秋两季地租的男管家，地位在管事之上，更别说大仆人了，却因为秦鹿遭了两次暴打。所有人都明白：秦鹿算的对，他们却都错了。

    秦可卿夸赞秦鹿，贾宝玉带着不服气，也乐看秦鹿给他长脸，连不怎么管事的李纨奶奶也夸过秦鹿几次。

    若不是秦鹿的奴籍身份，李纨还想着让秦鹿写着数算的学问，教导给她的儿子贾兰观看。

    “鹿爷，您渴了吧？品盏茶儿？小青没离地看着泡的。”

    “二爷这般的锻炼身子，可是饿了？雪儿端些清早省下的点心来？”

    “鹿爷……”

    秦鹿在芭蕉从这边锻炼身体，就有贾宝玉外院的小丫鬟们轮番过来，甚至有个蛮俏丽的小丫鬟娇滴滴的道：“鹿爷您的数算真好，不愧是陪着咱们二爷在学堂里作过学问的人。小脂记得有个地方景色极好，隔着草垛边上好亮的一片星星，小脂数不清，夜了鹿爷陪小脂数数可好？”

    南院马房那堆着一些草垛，地方偏，安静，隔三差五的就有仆人携着小丫鬟往里面钻，至于做些什么，当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主子们不知道这事，秦鹿可是门清，听说过。

    他拒绝小脂，也觉得无语，因为一百两假银票的事情，对他来讲也就是一年级的数学题罢了。

    虽然属于很有趣的那种，放在全民教育时的成年人身上，十人做也有九人错，但也不值得说什么‘数算真好’吧？都好到钻草垛了？我去！

    秦鹿和小丫鬟们逗趣耍子，喝着香茶，吃着点心，继续锻炼，锻炼累了往芭蕉叶上一躺，逮着怯怯凑来的小丫鬟们摸上几把，手掌感触弹性的时候引来一片娇嗔。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要伺候贾宝玉那边，别的小丫鬟也就散了。林红玉端饭过来，蹲芭蕉叶旁凑秦鹿的耳朵道：“鹿爷，凤奶奶来了。”

    …

    …

    贾宝玉的内院中，两排小丫鬟端着各色物品，候在门口。

    饭菜已经端进去了，剩下的若有需要，比如添碗筷、加盘子，又或者漱口剔牙，都会喊她们把东西送到门外，帘子内就是袭人和晴雯这些大丫鬟的事情了，她们沾不着边。

    而在房内，袭人和晴雯候立在侧，大气都不敢喘。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凤奶奶来了。

    凤辣子携着贾宝玉，款步提衣落座，桌子上摆满精致可口的饭菜，有烧乳鸽，烧田螺，玫瑰饼子素心鹅，香气扑鼻，润润冒油。她也不吃，逮住贾宝玉扯起了闲话儿。

    不多时听见有人咳嗽，小丫鬟们心惊胆战的看见秦鹿走进院子，使眼色要说：‘凤奶奶在呢’。又不敢吭气。

    “可是秦鹿来了？”

    贾宝玉心中欢喜，在房中喊了一声。

    他让秦鹿进来，不管凤辣子在场，把烧乳鸽塞给秦鹿享受，对凤辣子道：“凤姐姐来得正巧，我这秦鹿可不是个会讲故事的？让他讲些乐子来听，权当下饭使了。”

    凤辣子挑眉笑：“哪曾听故事也能下饭的？不过若真是能下，也是极好。昨日老祖宗赏的枣泥馅的山药糕，我吃了两块，倒像很难消化的动着似的。”

    秦鹿恭顺笑着，讲了个《安徒生童话》，就凤辣子和贾宝玉做一年级数学题都做错的学问，听这个正好。

    而那边菜过三巡，也喝了两杯，凤辣子吃了茶漱口，东拉西扯了一会子话儿，声调自然高的笑着开口：“秦鹿的故事真的极好，姐姐我也喜欢听了。可惜姐姐没你这般清闲，不能听多了故事，管家奶奶们都不好缠，手里连个得力的人儿都没有。”

    听这话说的，调高，但也可怜。

    贾宝玉刚想安慰，就见凤辣子眼睛一亮，声调又高了几分，扯住他胳膊道：“宝哥儿不如把秦鹿给我吧！我认他做干儿子，我一调理，他也就有出息了。”

    秦鹿讲完故事正啃着烧乳鸽，听见这话，嘴一狠，差点把烧乳鸽连骨头都咬透了。

    凤辣子你这个婊…东西，你是逮死里要给我当妈是吧？

    这笔账，咱们先记下了。

    秦鹿无言以对，那边贾宝玉的脸色也不好看，拽着出生时长在他嘴里的，鸽卵大小的通灵宝玉使下力气，恨不得要摔。

    一想，又不值得。

    “不给！”

    贾宝玉赌气道：“好你个凤姐姐，我把秦鹿当亲兄弟看待，你认他做干儿子，莫不是我也要喊你声母亲？忒的乱了辈分。”

    闻言，秦鹿脸色僵硬，一时间五内陈杂，盯着贾宝玉说不出话。

    他知道贾宝玉是个不顾礼法，混世魔王一类的人物，没想到浑到和凤辣子说把他当成了亲兄弟？他的身份可是奴才，铁打铁的家生子奴籍！

    而且谅贾宝玉的小脑袋瓜，也玩不起收买人心的那一套。

    “算姐姐说错话了，多大点事情，宝哥儿胡乱生气。”凤辣子拿得起放得下，也不和宝玉怄着，笑道：“那你就当帮帮姐姐，把秦鹿给姐姐用上几年，这样他得了前程，也不耽搁陪你聊天耍子对吧？”

    宝玉可不懂什么‘前程’，甩袖就要拒绝，外面却传来了小丫鬟的通报声：

    “禀告宝二爷、凤奶奶，秦大奶奶在院里等了有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