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秦鹿蓦然大吼。

    铃铛步伐如风，疾奔而来；

    负责望风的少年们衣裳都没穿利落呢，匆忙跑来，却被二十名汉子叱喝几句，全都躲回了房子里。

    这二十名汉子生得吓人。要么肩宽体阔、虎背熊腰；要么筋骨茕结，太阳穴也被血气充斥鼓起。全都背负牛角大弓——

    这是秦鹿赈济灾民时从山道选拔的青壮，让住在庄子里，官府备案说是给他做活而定居的猎户，实则是他的私兵。

    碍于他的善名，掌户的衙役们皆闭上了一只眼……

    只见这二十个猎户围了上来，翻墙的翻墙，爬屋的爬屋。火把熊熊照亮了周围八十米的地界，箭矢上弦瞄准了四周，把秦鹿和吴十方团团围拢。

    秦鹿的钱不是白烧的。他们过得好，记得秦鹿的恩情，自然忠心。

    其中狠有两个北海道绿林号上的汉子，和这边的绿林通了气，知道秦鹿的义气，也就留下了……

    “怎么回事？小原山有厉害的野兽吗？”秦鹿低声发问。

    吴十方微微摇头，神色凝重。

    足足的半个时辰过去，才松口气道：“没事了。”

    …

    …

    吴十方说没有事，秦鹿略一沉吟，看吴十方的眼神充满探究。这边把手扬起，二十个汉子就尽数远去，隐没在黑暗之中。

    只是两个来自北海道绿林号上的好汉，一个姓张，一个姓赵。和铃铛走在一起。

    他们是倒退着离开的，盯着吴十方时眼睛眯紧，其中的杀意大得惊人？

    吴十方笑道：“绿林号上的对你顶一个忠心。”

    语气挺有意思，让秦鹿忍不住撇嘴。

    瞧这话说的，绿林号上的对他忠心，别的就不忠心了？

    当然不是。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秦鹿是天生的响马，打家劫舍的大王。若是秦鹿自立山头圈它个几十里地，绝对比做荣国府的奴才落得舒坦。

    秦鹿摇头道：“绿林号上的汉子没那么多讲究，他们不在乎我的身份，自然更记得我的好了。你不用试探我。我也不在乎他们的身份。只要没有奸**女、虐杀儿童，他们的手里挂着人命算什么？都是世道逼的，他们不去杀人，就会被杀。”

    吴十方何等聪明？立刻明白过来。

    所谓龙蛇并行，各有各道，不过如此罢liao。

    她很满意秦鹿的想法，觉得世人庸碌，如秦鹿这般兼收并蓄的已经是人中之龙。

    但是秦鹿容得下蛟龙，也容得下肮脏的烂蛇泥鳅，可知真龙之上尚有九天大鹏？仰能千羽破天？俯能乌云盖地？闲时以重云作榻？饥时以真龙为食？

    此等人物如她，秦鹿容得下否？

    所以她不敢让秦鹿有时间追问，眼底微微动容，露出三分媚、七分娇，和她假的丑脸混一起就是一百分的恶心人了。

    对秦鹿道：“夜深了，我下面给你吃……”

    …

    说是下面，却上了一只烤羊。

    吴十方在秦鹿面前露了不少本事，不介意多露一点。

    一炷香的工夫，就整了一只三十多斤的烤羊。刀工细腻，切得妥当，并两碗粒粒饱满绝不黏连的大米饭放在一起。

    她转身要走。

    秦鹿笑着拦住，道：“坐下一起吃罢。”

    吴十方在对面落座，疑惑道：“你不问我？”

    秦鹿耸耸肩膀，把注意力放在烤全羊的上面。

    只见肥嫩的肉质被烤得焦黄脆嫩，浓香的汁液包裹在周围，在烛火下下泛出点点的油光。扑鼻的香味阵阵袭来，令他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干脆扯下一只羊腿，就着白米饭扒拉满口，呜呜的道：“我更在乎王夫人为什么想要加戏。”

    用不着问关于吴十方自身的事情。

    以吴十方的本事，他就有点小钱，没什么让吴十方害的。既然如此，做甚子寻根究底？吴十方做他的朋友就不能有人家自己的秘密了？必须和他‘坦诚’相见？

    没这个道理。他又不是兔爷子相公……

    吴十方闻言，略微一怔而失神的双眼看向秦鹿，见烛火下的秦鹿面如脂玉而眼若清泉，吃饭却豪爽利落。性格也是如此。

    更难得的是，秦鹿有一颗能够包容她埋藏隐私的心。

    这样的人，她又怎能不喜？

    吴十方的双眼微微泛红，给秦鹿捏了一块羊肋上的嫩肉，温顺道：“小瑶瑶不错，你平时可以多听她唱戏。大周国的豪门贵胄，那年纪大的，多数喜欢听戏，你了解一些对你很有帮助；小瑶瑶的人脉广，对你也很有帮助；至于秦大奶奶，她的身份微妙，很可能会害…

    罢了，我知你不喜欢听，只说说王夫人加的那一出《姐妹同嫁》罢！”

    吴十方慢慢诉说。

    秦鹿就边吃边听。

    原来《姐妹同嫁》，是一出剑南道流传而来的戏曲。讲的是姐妹俩同时嫁于一府，亲上加亲，可不是和谐欢乐？但其实两姐妹因争夺内府大全，互相倾轧，无所不用其极。最后接了两纸休书，被一起赶出府门，随身的丫鬟小厮也全部死光，可不是一等一催泪的园子戏？

    秦鹿听了两刻钟，嘴巴越张越大，

    最后挠挠头，苦笑中带着肯定的说了一句：“薛宝钗落选了！要进府！”

    …

    …

    就在前几日，薛宝钗进京待选。

    大周国的小皇帝正值年少，每年都会选秀女进宫做官。荣国府的大姑娘贾元春早些年已经选中，如今在凤藻宫皇太后銮驾前做女史侍奉。

    说是进宫做官，但其实，就是小皇帝的年纪不够，未雨绸缪要狠弄一些美女进宫做事——这些就等于后宫的海选，等小皇帝的年纪够了，就从漂亮的里面选更漂亮的，从更漂亮的里面选办事得力和心思贤淑的。

    可不得排出个一二三来？

    将来好定下皇后、贵妃、妃、嫔、贵人，和常在等许多天下至高的女主子了？

    所以薛宝钗‘海选’失败，按照红楼进程，不也是一个进府？

    她要魅了宝哥儿弄一段金玉良缘？

    吴十方道：“寿辰是喜事。王夫人在寿辰上加这一出催泪的园子戏，明里说是自个儿喜欢，实则是敲打凤辣子呢，帮薛宝钗铺路。她倒是会学，你讲故事改了宝哥儿，救了秦可卿；她就加戏，要打人。

    鹿哥儿，她的学费你可收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