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塌房了,但我学生全是歌王天后
繁体版

第六十七章 是没人喜欢吗?(二合一)

    我把神州国粹毁掉了,我是神州国粹的罪人……

    听着老人那略微有些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乌云灵花的眼神微微有些迷茫,除了恐惧,还有一些的庆幸与后怕。

    毫无疑问,她想起了自己。

    虽然以她现在的地位和当年的张居然相比,基本上还不是一个级别,但是,在元古族音乐和神州国粹的境遇上,两个人的境况此时确实却是如此的相似。

    无论是远古族音乐还是神州国粹,目前都处于一种半死不活,将完而未完的态势。

    而目前,乌云灵花可以说是远古族民族音乐圈子里的半个话事人。

    她头上还有更加通天的存在,那些从上个世纪就开始演唱远古族民族歌曲,并且将这份事业维持了一辈子的,真正的前辈。

    随便扔一个出来,就是历史书上曾经出现过的存在。

    比如,创作出一代神曲《天国》的腾格儿,又比如,被称为元古族最后脊梁的夯盖乐队。

    这些真正的手眼通天的大佬的存在,就像是国粹里那些已经离世的一个个开山宗师,那些派别的创立者,那些中兴的开拓者,那些拯救一个行业的后继者……

    如果连这些人都对自己说她的想法是错误的,这样的做法会毁掉元古族民族音乐,乌云灵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自己的看法。

    而张居然在年轻时所遭遇的,就是这种级别的打击和否定。

    于是他就不正常了。

    这种巨大的压迫感显然摧毁了张居然的精神与信念,让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摧毁了一个行业的罪魁祸首,怀着这种巨大的几乎差点重开谢罪的愧疚,他隐姓埋名来到了这里,希望通过培养下一代对国粹的学习来洗涤自己身上的罪孽。

    可惜当赎罪已经成为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时,老头儿应该就明白过来,这辈子他逃不出这个所谓的愧疚漩涡了。

    而且……尽管在乌云灵花看来这确实是泼天一般的罪状,但在陆心燃的眼睛里,可并不是这样。

    在这个欺师灭祖的乱臣贼子眼里,他可一直没觉得这是什么所谓的罪。

    没有什么罪孽是需要一个人用一辈子去愧疚去洗涤去补偿的。

    再说……让一个已经老旧的快要被时代抛弃的老古董更新一下以适应时代的潮流,这有什么罪了?

    如果更新自己以求适应时代的发展就是罪,那么当第一只猿猴从树上来到地上拿起石头用以投掷开始起,人类这个种族就他娘的罪孽深重了。

    时代的发展变化是必须的,在这其中必然会引起所谓的阵痛,至于其中那些不愿意接受时代变化的人,就得做好被时代抛弃,成为废弃物的准备。

    时间不相信眼泪。

    而对于张居然,陆心燃的看法是,时代更新必然会有的牺牲者。

    在千百年前哥白尼第一次推动地球的时候,在伽利略在比萨斜塔实施第一次自由落体实验的时候,在第一只火枪在空气中炸响的时候,时代就已经用他无形的巨轮开始向前迈进了。

    只是一开始,一切都不是水到渠成的。

    在一切都是已经墨守成规的旧事物面前,新时代那柔弱的力量就如同弱水面对着万丈深渊。

    一开始,所有人都会嘲笑他,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但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时代的变革会像水一样,柔弱无形却又力拔千钧。

    在你还没察觉的时候,它就已经默默的改变了你周围的一切,而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张居然困在时间的球笼中已经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二十多年前的一次后悔终生的狂妄,却给神州音乐悄然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开启了至少三个新的音乐的流派。

    这哪里是罪孽,这分明是大功德!

    在陆心燃看来,不管现在的神州古风国风民族风里面有多少粗制滥造的快餐产品和流水线产业,能做到现在这种蓬勃发展的样子,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

    这个赛道现在真的很火。

    就像一个社会有高层顶层就有中层底层一样,音乐的流派里自然也有象征巅峰的代表神曲和代表下限的失败作。

    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实现一个所有人都心想事成衣食无忧的绝对乌托邦,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文娱作品上,都没有。

    至于那个自以为清高有档次的国粹圈儿,还有人记得他们在那些年唱过什么戏吗?

    变则通,不变则死!

    就算是水,也不能免俗!

    陆心燃很想有朝一日能这么做,但目前他也没有这种能力。

    所以,为了给自己加点助力,他决定把张居然的牢笼打碎。

    让这样一个曾经勇敢的年轻人就这么一辈子困在自责的牢笼里,随着岁月的折磨一步步磨平了心气,抽走了傲骨,最终只剩下一副干瘪的皮囊和衰弱胆怯的内心,在陆心燃看来这也太可怜了。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一辈子受这样的苦?

    我原身还炒粉文盲耍大牌呢!我都没受罚,他凭什么!

    陆心燃冷静了一下,随即张嘴说出了第一句话。

    “那按您的意思来说,您觉得国粹没了,完全是因为您的原因?”

    要反驳一个观点,首先要得到观点提出方对观点的再三确认,然后才能引经据典。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张居然那双昏花的老眼在灯光下间或一轮,苦涩的笑了笑:“小陆,你说,如果那会儿干出这事儿的是你,你会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这是把皮球给踢回来了,可惜陆心燃不吃这一套。

    对不起了老登,在耍无赖这件事情上我向来做的贼无赖。

    “我不知道。”面对这个踢回来的皮球,陆心燃很聪明的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毕竟张居然从各个层面上都是自己的前辈,如果自己在他面前肆意发散自己的观点,那不就又成了一个年轻时的张居然和他师父。

    悲剧重演再多就没有什么意义可言了。

    “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周总理曾经说过一句话,”陆心燃顿了顿。

    然后下一秒直接扔出来个王炸出来。

    “人民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张居然呼啦一下就把腰板挺起来了,那速度之快,陆心燃仿佛听到了他老腰间传来的一声“咔嚓”!

    太杀人诛心了。

    对于张居然这种活跃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和千禧年世纪初的人,他们在面对新文化的冲击时还保留着传统文化的礼数,像张居然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国粹圈子就是一个非常鲜明的例子。

    分明一边宣扬新时代人人平等没有什么下九流了,一边又在圈子里凭着辈分拉关系,四处敲打,阻碍新人出头。

    但是这帮人闹得再厉害,在真正的国家领导人面前,那也得安安生生的趴好。

    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握着,说到底一个唱戏的,能有什么能耐?

    张居然就是那个时代下典型的产物,他一边尊重着国粹圈子里那些已经成为糟粕的规矩,一边更加尊重钦佩着那些真正的伟人,并且学习他们的精神。

    曾经的张居然也曾经对这句话奉为圭臬,面对着观众日益稀缺的国粹剧场,也曾振聋发聩的喊出“观众爱看,你算老几”这样的话来。

    别真被称为国粹就觉得自己真是什么好玩意儿了,别忘了,咱们这一行的祖师爷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唱的这个!

    可惜这样的呐喊在那个特殊的环境里根本没有溅起一点涟漪,最终一切都归于沉寂了。

    只是没想到,在二十年前曾经失手开出的一枪,入境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归来,带着那种熟悉的语气狠狠击中他的眉心。

    多他妈熟悉的画面啊,二十几年前,自己也曾经用这种年轻的语气,诘问着自己的师父。

    只是没想到,一转眼,自己已经成为那个被诘问的人了。

    张居然感觉自己胸口似乎有一处几十年都没有回应过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微微跳动了一下。

    年轻人喜爱摇滚、说唱、JPOP,要你唱国粹的去批准干什么?谁还不能有个喜好了,有人爱看戏,有人爱看画,有人爱古董,这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出个作品,用了点你们国粹的元素?就得让你们国粹来说搞得好不好了?

    你们说好那就是好,说不好那就是不好了,你们的话靠得住吗?

    各人有各人的爱好,凭什么用你们国粹的评论来作为作为标准?

    艺术是要大家评判的。只要人民喜欢,那就有价值。

    几十年前用这种话打张居然就有用,几十年后再用这种话打他,那还是有用。

    这些老人心中的信仰是无比坚固的。

    所以,接下来只需要顺着信仰的观点出发,一路上连挖带刨,顺藤摸瓜把之前的心结全部否定,基本就可以解决老头心里的悖论冲突问题了。

    “我之前也有过国粹爱好者朋友,我听他说,国粹一开始,是从四大徽班进京师开始的。”

    “而进了京师之后,就从各种戏曲上吸收各种精华,最后创造了京剧。”

    “这其中,好像就有百戏之祖的昆曲。”

    “张校长,我说的没错吧?”

    陆心燃微微垂着眼睑,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不错。”

    张居然点了点头,这是初中历史书上的必修课,看来陆心燃对初中历史学的还算牢靠。

    “所以我就在想,那个时候的昆区,定位应该就跟咱们现在的国粹,差不多吧?”

    眼见鱼儿上钩,陆心燃强忍内心的笑意,脸上满是和善的表情,主打一个循循善诱。

    “这……”张居然似乎感觉哪里不对,但说实在的又感觉不到哪里不对,愣了一下,也只好点头称是。

    “那问题就来了,当时的昆曲作为那个时候的国粹,听到四大徽班这么唱戏,会不会也有一种,你们这帮孙子把昆曲给毁了的感觉?”

    啊?

    这话一扔出来,就仿佛一道惊雷!

    张居然只感觉浑身汗毛都紧了,腊月寒冬天,五六十岁的老寒腿,这一刻居然有一种汗流浃背的冲动。

    好家伙,真不要命啦?!

    哎呦我草这年轻人,JPG

    “别说了,别说了。”还没等陆心燃继续打连招,张居然就下意识举起了双手,慌得不停的摇晃。

    “小陆,我求求你,你不能再说了。”

    别人不知道,但如果是自己年轻的时候对着师父问这种大逆不道的问题,那基本就可以被敲骨吸髓,逐出师门了。

    毕竟国粹历史上的祖师是四大徽班,但是在他们行当公认的祖师则是唐明皇,第一是因为当年身处下九流,为了能让自己长点门面和归属感,第二就是因为要摆脱“祖师爷创造这行是因为太穷得吃饭过日子”这个观点。

    这就回到了本书最基础也是最永恒的话题上了。

    人呐,总是双标的。

    有些事情,我可以做,但你不能说。

    如果你说了,那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闭嘴,同时让你的所有痕迹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有些话烂在肚子里,大家还能和和气气一起赚钱打哈哈。

    但是如果说出来,那就代表着撕破脸皮。

    这就是人情世故,这就是所谓的成熟思维。

    可惜了,总有人脑子愣,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你他妈的做都做了,老子说两句怎么了?

    就说!死了也说!

    所以面对着张居然恐惧到近乎绝望的哀求,陆心燃没有顾忌老人那树枝一般苍老的双手和惊惧且躲闪的眼神,用一种近乎迫不及待的语气开口道。

    “那么问题来……为什么当年把现在的国粹当做离经叛道的昆曲,现在却亡了呢?”

    “为什么没人去学了?是因为不喜欢有太多人都能唱昆曲吗?”

    好狠一招指桑骂槐含沙射影,隔着八百里远重重的直插张居然的心窝子。

    老头儿喉咙眼一甜,险些没一口血吐出去,强挣扎坐直了身体,耳边却似乎传来了一个年轻人暴躁的笑声。

    “是没人喜欢吗?!是没人喜欢吗?!是没人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