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林自杨顶天俩身前走过，坐下后，就着对面座椅，随口道：“坐下说话！”杨顶天躬身拜谢，引晓年坐下。

    这时，杨顶天摸出锦布袋子，里头装了四五个二两一个的小银锭，双手捧着，起身来递向蒋文林，道：“小民的一点心意，望蒋先生笑纳！”蒋文林应声，杨顶天将红包放了桌子上。

    蒋文林是杨顶天掉落这里以来面对的第一个真正算得上高层的人，杨顶天心里是真的有点没底，所以捧出这个红包时，他并不知道该不该，恰当不恰当，全靠赌。

    蒋文林道：“说你的事情吧！”杨顶天察觉蒋文林语态变柔软一些，觉得是赌对了，心里稍安，道：“多谢蒋先生！”继而道，“小民是绿柳乡瓢子屯的人，贱姓杨，名顶天。小民已了解到屯保长刘彬欺压屯人，贪赃枉法，胆大妄为，不仅屯人百姓深受其害，且存在重大的违制违禁行为，已经成为朝廷及百姓一害！小民特来状告，请求县令大人将其查办，以正朝廷律令，申民之冤屈！”

    蒋文林一惊，道：“你说的可是属实？那刘彬有哪些违制违禁之事？”杨顶天起身，把准备好的文书取了出来，递向蒋文林，道：“便是这些，请蒋先生过目！”

    蒋文林接过纸张，见上面写道：“刘彬欺压屯人之举：一，五年前，使人击杀屯人向家大黄狗一只；二，四年前，使人威胁屯人邓家，令邓家将临近刘家的宅地以极低价让与刘家；三，四年前，使人诬陷屯人徐某偷盗，将徐某所有山羊二只据为己有；四，三年前，以朝廷将发整田令为由，骗取屯人丁家良田一亩二分；五，二年前，胁迫骗取屯人林家顶梁柱四根；六，二年前，屯人卫家耕牛误入刘家稻田踩踏，将卫家耕牛扣留，胁迫卫家以八百钱换取耕牛。”

    蒋文林看到这些，心中微惊，接着往下，又看到：“刘彬违制违禁之举：家院长十五丈，宽十一丈，围墙高近八尺，与大成律所定‘平民庭院长不得逾八丈，阔不得逾四丈，院墙高不得过五尺，’相出极大；二，刘家私下使用银制碗筷及珠玉饰物，违背大成律所定平民不得使用玉石、银器礼制；三，刘彬不仅自身已纳妾一人，且欲为其子刘波纳妾，同本朝典制所定平民不得纳妾相悖；四，刘家人私下穿着锦绢绸缎等平民禁用服装。”

    蒋文林看到这更惊，接着往下看，纸上写到：“刘彬欺瞒官府，偷盗赋役财税之举：一，五年前，刘彬收受屯人彭家及古家财物，为其隐瞒田地及人丁；二，五年前，刘彬暗中网罗人手，肆意挖取瓢子屯五脊山山参、灵芝等名贵药材，于高德、涌泉等县私卖，获钱财逾万；三，四至二年前，刘彬协同绿柳乡乡正彭承，使人多次盗采绿柳乡中山参、灵芝等贵重药材，多次盗猎山中虎、豹、鹿、熊、貂等名贵大兽，并秘密销往高德、临礼、涌泉等县，获取巨额私财，未向官家交纳任何山林采猎之赋。”

    蒋文林终于变色，惊道：“这个刘彬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杨顶天见自己列举刘彬的罪状奏效，心中欢喜，道：“正是呢！瓢子屯百姓皆贫困，唯独刘家锦衣玉食，家里富足得很！小民以为蒋先生若能报请县令大人查抄刘家，将有四大好处。其一可以挽回官家及朝廷财赋；其二可以维护朝廷典章制度与律令；其三可以获得刘家家产，充没县廷府库；其四是为民除害，可以获得瓢子屯百姓的赞颂啊！”

    杨顶天讲得条理分明，蒋文林心中欢喜，确又有些怀疑，道：“你所列举的这些罪证可都属实？”跟着严肃道，“若有欺瞒及捏造，可是你的大罪！”杨顶天起身来一拜，郑重道：“小民不仅去过他刘家，又暗中走访了好一些知情屯人，因此所获刘彬罪状皆千真万确！若有欺瞒捏造，小民愿死！”

    蒋文林见杨顶天言辞和神色都不像假，心中安定一些，又随口试探道：“那你为何不去乡公所告发此事，却要越级来县令大人这里？”杨顶天道：“那刘彬的亲妹子是乡正的小妾，还为乡正生了一个儿子！再者如小民以上所举，刘彬及乡正彭承多年来，暗中勾结，盗取山林之利，小民因此不敢让公所知晓此状，特地来贵府，谨请蒋先生及孙大人处置呢！”

    蒋文林见杨顶天讲得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前后一致，且有讨好心向县廷之意，心中既惊讶杨顶天的年轻胆识，又欢喜他识时务，懂得以县廷的利益为重，于是心中欢喜安定。

    再一点，杨顶天知道小心谨慎，所以说话时一直站着，对蒋文林低头哈腰，谦卑恭敬，也让蒋文林心里十分舒服。

    蒋文林道：“既然这个刘彬如此胆大妄为，祸国殃民，那么蒋某明日便去禀告孙大人，派人去查办此事！”

    杨顶天心里十分欢喜，急又低头哈腰地道：“蒋先生讲得甚是！”又道，“小民有个不情之请！”原来杨顶天低头哈腰，是要讲这个“不情之请”。蒋文林道：“说吧！”

    杨顶天道：“待刘家查抄，刘彬撤职后，小民可否请求出任屯保长之职！若得如此，小民愿时时刻刻为县廷效力，听凭孙大人和蒋先生的差遣！”

    这是杨顶天的私心，也说明他是一个俗人，而且表露了对县令和蒋文林的巴结讨好。蒋文林微微一笑，道：“你能写出这样清晰明了的文书，也懂得本朝典章律令，看事情也没有什么偏颇，出任一个乡里的官长，是可以的。这样吧，你先回去，等蒋某将此事禀告了孙大人，你再来听命！”

    杨顶天心中大喜，道：“多谢蒋先生！不知，晚辈该何时再来听命？”蒋文林想了想，道：“明日中午吧！”继而道，“你二人如今住的哪里？”杨顶天道：“我们在城中订了客店。”

    蒋文林道：“也好，你们先回去吧！”杨顶天领着晓年告退。不片刻，到正院大门处，见家丁们还在那里站着。

    领头家丁见杨顶天俩人出来，红光满面的，便笑问到：“事情成啦？”杨顶天道：“托小哥你的福，大抵是成了！”家丁道：“我就说嘛，你这小老弟有胆识，能成事！”

    杨顶天欢喜，忙从衣兜里摸出几十个铜钱来，向家丁拜谢道：“有劳几位了，日后还请多多关照！”这一下，家丁有点受宠若惊了，忙双手伸出来，一边接过铜钱一边道：“多谢多谢！日后但有事情，尽管来找，我跟兄弟们一定效劳！”

    这一下，彼此都畅快。杨顶天略微拱手笑道：“日后有事再来，告辞！”家丁堆笑道：“两位好走！”一旁的晓年也笑嘻嘻的，心情大好。

    片刻后，二人走远。晓年笑道：“那看门家丁的态度可越来越好了！”杨顶天道：“一回生，二回熟嘛！再者，俗人都是势利眼，你和我，也是免不了的呢！”说完一笑。晓年微微一愣，跟着觉得也是。

    走两步，晓年随口道：“刚才又是几十文！”杨顶天知道晓年说的打赏家丁的钱，道：“咱们想巴结依靠县令和孙家的人，必然得这样呢！只恨咱们钱两不多了，不然那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能够讨好的，都讨好一些，对咱们往后办事，可大有好处！”晓年应声，心里也开始信这一点了。

    片刻后，二人回到客店。杨顶天浮想孙府大管家蒋文林的模样，耳中响出他的话声道：“这是他整理出来的刘彬的罪状。”跟着就没有声音了，显然蒋文林是跟一个杨顶天没见过的人说话，这个人极可能是县令孙休仁。

    杨顶天心里想：“没想到他们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这个蒋管家做事情倒是认真的！”静了一会后，忽听蒋文林话声道：“不错，这杨顶天说，都是刘彬属实的行为！他还去过刘家几次！”

    杨顶天一惊，道：“我只说去过，没说去过几次，看来你这老管家也是会添油加醋的！”忽听蒋文林道：“他可能是跟这个刘彬不对付，而且最想做的是，那刘彬查办后，请大人您让他做保长！”杨顶天心里道：“果然是孙县令。”

    顿了一下，又听蒋文林道：“虽年轻，但能识字，有文笔，话也能讲的清楚明白，还懂得朝廷的法典律令！依我看，让他做个乡里上的官长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这个人是白身，没有任何显贵亲戚和依靠的，极想找个可以依靠的人！”

    杨顶天想：“这大管家对我还是可以的，说的基本上都是好话。嗯，我没白送他那么多钱。”忽听蒋文林道：“那倒是的！”杨顶天忽想：“孙县令说了什么，管家只回了他这么几个字，听得人一点头绪都没有。”

    顿一下，听蒋文林道：“据杨顶天所说，该是如此！而且这刘彬能把家园修造得这么大，家里还有珠玉饰物和银质碗筷这些东西，该是有些钱财的！而且他和那绿柳乡的乡正这么几样重大的位置违禁，查办他们也是名正言顺的！这事做起来合算！”杨顶天心想到：“看来管家是在鼓动孙县令去做这事了，这下可太好了！”

    静了一下后，忽听管家应了：“是！”顿一下后，又应：“是，是！”杨顶天想：“看来县令是说出决定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虽然胜算很大，但杨顶天因为心里太迫切了，所以还是有点不安。

    跟着，没有声音，自己也困了，便倒头睡觉了。晓年回到房里就洗脚躺下了，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县令的宝贝女儿孙雨荷，觉得能讨到这样的一个女孩儿做老婆，这辈子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