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顶天想到后世的保险，试探性地问柳夕道：“街坊百姓们，或者说官家，就没有办法消除，或者说解决火灾出现后的问题吗？”

    柳夕道：“官家只能在天干物燥的时候，让打更巡夜的衙役们提醒他们，注意防火，真正出了事，其实也不能怪官府。而且这是天灾人祸，它们要出现的话，那是很难防得了的。百姓人家多了，他们当中总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柳夕这几句说的在理，实际上这些时代的官府，对遭灾遇难的百姓，就是不闻不问，百姓也没办法。

    杨顶天听了话，确定这个时代是没有火灾保险事务的，于是向柳夕道：“我有一个主意，如果县廷能采纳，同时设法让街坊百姓相信官府的话，不仅官府能赚到笔不小钱财，而且遭灾的百姓也能得到大半的钱财救助！”

    柳夕黑亮的大眼睛一挑，将信将疑地望杨顶天道：“什么主意，能有那么好？”杨顶天道：“这个方法其实就是让街坊百姓们事先出钱防范。假设咱们整个县城有五百户人家，一户人家出一百钱，五百户就是五万钱，同时再规定一个时间期限，比如一年。那么凡是出了钱的人家，如果在这一年里，他们家房屋出现火灾了，官府就把这五万钱中的一部补偿给出火灾的人家，比如送两万钱。”

    “因为每户人家一年才出一百钱，而家里遭灾后，却能得到两万钱的补偿，所以只要他们相信官府，那么多数人都会这么做。这个事情说到底，就是大家齐心协力，每家人每年都拿出一点钱来抵御火灾。所以咱们可以管这个事情叫做火灾御险。”

    “而从官家的角度来说，因为火灾不一定每年都会出现，所以没出现的话，那么这五万钱，便是官家的了，事情公平合理，百姓也没话可抱怨。即使出了火灾，官府的五万钱也不必都给遭灾的人家，可以留个两三万钱，或者一两万钱，也是赚的。而且咱们还可以把百姓出的钱抬高一点，比如一户一年二百钱，这样就是十万钱了，官家剩的钱就更多了。”

    “除非出现一种情况，那就是同时烧了很多人家，这样官家才会赔钱。不过这种情况很少会出现，所以总得来说，官家赚钱的可能性比赔钱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柳夕起初不信，听到这，又仔细想了想，最终眼睛一大亮，赞道：“是啊，这个办法好像还真不错，可以的呀！哎，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好的办法的？”

    柳夕忽然露出笑容，黑亮的眼睛也认认真真地盯着杨顶天看，她是真不知道杨顶天是怎么能一瞬间就想出这么巧妙的办法来的。

    杨顶天见了小姐姐这副开心兴奋，同时对他有点赞许崇拜的模样，心里很得意，也想：“她对我说话的口气越来越亲昵了，不会是真喜欢上我了吧，这可如何是好呢……”

    不过，杨顶天知道保险事务，百姓消费的是未来的东西，而且是可能性不大的东西。再一个，这个官府在百姓心目中信誉和形象不是很好的时代，就更不容易了。

    杨顶天道：“这个事情其实……”杨顶天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的这个一般正常人不会有的想法，本想像当初忽悠晓年一样说是在书本上看到的，但随即想到，柳夕可能是有一定水平的知识分子，如果他说不出个可信的，同时柳夕又不知道的书目来，那肯定是忽悠不住柳夕的。

    杨顶天于是改口道：“我的脑袋有时挺灵活的，听你说他们遭灾后挨家挨户地乞讨，就忽然冒出来了这个设想，与其事后挨家挨户地乞讨。不如事先每家每户都拿出一点钱来防备。如果真能像我说的这样做，对百姓和官家都是好事情。”

    柳夕呆呆地看着杨顶天这么讲，她忽然心里想：“他讲话真的很温和，真的跟我看到的身边的很多男人都不一样，给人一种比较温柔舒服的感觉……”

    听杨顶天续道，“不过这个事情有一个难点，那就是街坊百姓对官家不是很信任的话，他们就会犹豫，就需要有人很认真地去给他们说这个事情，而且官家这边还要设法取信于民，或者跟他们约法三章。总的来说就是百姓相信之前，得有几个得力的人去跟他们交流沟通。”

    柳夕还是有点开心地道：“不过我觉得，如果真能像你刚才说的那样，那我伯父他会很高兴的。他要是能欣赏你的话，你就可以来县廷这边任职了。”

    杨顶天因为偷听到县令想设法捞钱的事，同时也觉得县廷的主官们都爱钱，所以相信这事能成，县令会更加地赏识他，从而让他来县廷效力。

    不过杨顶天也想，无论如何，绿柳乡毛家屯河桥的事情得弄好，不然他的形象就完了，以后做事情就难了。

    杨顶天于是道：“我昨天向县廷报告的，毛家屯河桥修整的事情，孙大人他能批准吗？那三个村屯的屯人百姓可正等着的呢。”

    柳夕眼睛又一亮，兴致冲冲道：“嗯，我正要问你这个事情呢！你说的那近三万钱，是怎么弄到的？”杨顶天笑道：“那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办法么，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柳夕见杨顶天轻飘飘地说，就好像这个事情容易得很一样，奇道：“话是那么说，可我知道，很多的官员是做不到这个的。就比如，两年前县城东南外五十里的成顺乡的土地庙，因为一场很大的风雨，庙旁的一株大树槐树倒了，把树旁的土地庙以及凉亭都打毁了。”

    “成顺乡的乡正和乡佐就想像你说的那样让乡民出钱出力，结果却没多少人响应他们，结果还是县廷这边的人出面，帮他们征发劳役，一面又向他们乡城中的几个大户人家借钱，才做好了这个事情。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容易，也不会需要县廷出面去帮他们了。”转而笑道，“你还是说了吧，你用了什么手段，一天就弄了那么多钱？”

    杨顶天道：“这个事情确实也不容易，得看是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屯人百姓，屯人百姓对官家其实是又怕又敬的。我一来态度比较好，而且募捐时，是我带头捐出了我一个月的俸禄，六百钱，跟我一同去的乡游徼郭泰也捐了四百钱，另外对屯人百姓们再加一点鼓动和威胁，最后才一天筹到了那些钱。”

    柳夕一惊，道：“什么，是你们带头贴钱了？”杨顶天道：“不止是我们两个，还有毛家、吉下和曲溪三个村屯的屯官，屯保长一人出两百五十钱，什长一人一百钱左右，这样才让屯人百姓们捐出了他们的钱和人的。”

    杨顶天续道：“如果不这样，就得用逼迫的办法，那样肯定是不行的，可能会出事，那样会给朝廷带来麻烦。”

    杨顶天本想说：“如果不那样，就得向县廷要钱了，可孙县令他们又不给，我没办法才掏自己腰包去引导百姓。”因为担心这会引来柳夕的不快，或者这话会传到县令耳朵里，所以避开了这一点。

    在这个多数官员都想方设法给自己弄钱的世道里，柳夕是真没想到杨顶天会采用相反的做法，把他自己腰包的钱掏出来给公家做事，而且他很清醒，考虑得比较远，不抱那些铤而走险、强压百姓的侥幸心理，他这种做事的风格无疑是非常温和的。

    柳夕道：“你真的跟很多官员都不一样，你对百姓很好，很多的官员不会像你这样去对待寻常百姓。”

    杨顶天道：“其实怎么对待百姓，各人心里可能都各人的一种他自己信奉的办法。比如我相信，百姓都是实在人，我觉得我用心去对待他们，他们也会用心对待我。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事情能做成，不出问题，那么什么样的办法都是对的了。”

    柳夕道：“你说的可能也有道理。不过有的人想法跟你的不一样，他们相信百姓不能惯着他们、由着他们，要用严厉的无情的手段去压制他们，管束他们，这样才能把他们掌控在手心里。”

    杨顶天是二一世纪来的，从小到大接受的也都是文明、民主和温和的民众文化形态，所以那种强压百姓，不把小百姓当人看的做法比较反感。

    杨顶天道：“那样不是长久的办法，民愤与民怨还是要用宽和与亲善的办法去化解。有的人不用宽和的办法对待民众，可能不是他们不相信，而是他们没耐心，想通过简单粗暴的办法，直截了当地解决问题。这个如同下猛药，有的人受得了，有的人身子骨弱，猛药灌他们，他们就得死了。”

    柳夕微一笑，道：“你倒不糊涂，脑子清醒得很呢。”杨顶天想起，柳夕还没回答他的问题的，又问到：“那我给毛家屯修桥的这个事，孙大人他能准许我吗？这个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我不能在合理的时日内把河桥修出来，那里的屯人百姓就要认为我是大坏官，骗他们的钱了。”

    “而且我把钱拿回乡公所前，已经当他们七八百人的面，放出了话，说一定会把一座完好稳固、车马都能通行的河桥造出来给他们。如果我做不到，那我就没脸面见他们了。”

    柳夕道：“虽然我伯父他没有说明，让不让你去修桥，但我看到的态度，他没有露出不好的脸色，应该是准许你去做的了。”

    杨顶天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来这里之前，已经让郭泰他们带工匠去毛家河察看了，早些动工，那里的屯人百姓们也能安心。不然，只怕有人会说我把他们钱骗走了呢。”

    柳夕见杨顶天说得认真，不由又一笑，随口道：“你倒是在乎老百姓得很呢。”杨顶天道：“百姓是国家之本，还是认真对待比较好嘛。”

    “民本”思想柳夕在书本上见到过，他点点头，心里不由想：“没想到出身山屯下民的他，竟然知道很多东西，好想读过不少的书，比很多中上民籍的子弟懂得还多……”柳夕心里对杨顶天的好感和信服在一点一点地增加。

    杨顶天又想到另一个事，道：“我给丁大山、田螺子五人入籍乡健勇的事情呢，孙大人他准许了吗？”这个事情带着杨顶天的私心，所以杨顶天没有像说河桥那么理直气壮。

    却见柳夕道：“这个准了。等会儿你就可以把他们五个的健勇服装和官刀拿回去了。”这个事情对县令无关紧要，但对杨顶天来说是大事，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心里很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