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顶天沉住气后，道：“他三个是哪个村屯的？”郝大钟道：“是芽几屯的。”乡公所里有绿柳乡的国土行政，虽然这个地图跟二一世纪的卫星图比起来如同小孩子画画，但看图人能够看出来乡和村屯的位置和大小。杨顶天已经看过了，所以知道芽几屯在乡城的正北方四五十里处。

    杨顶天又道：“罚他们税钱就是了，怎么要把他们抓来了？”郝大钟道：“卖山参的钱已经被他们私分而且花销一些。再者郭老大说要亲自审讯，所以要我们把人带回公所来。”

    杨顶天知道乡公所秘派去各个村屯的探子是由乡游徼直接负责的，所以探子得知村屯农人有异动后，首先报告游徼，不重要的情况，游徼可以自行处理。重要的情况则报告给乡正，跟乡正一同商议处理，甚至再由乡正报告给县廷。

    杨顶天已经偷听到郭泰和晓年在毛家屯，而且正在回来，听见郝大钟这个话，就觉得合理。这时，郝大钟发现长官没有高兴的意思，心里开始感觉奇怪。

    跟着见杨顶天思索一番后，正色道：“根据本朝律令，村屯百姓售卖药材、林木、珍禽、大兽及名贵河湖渔产，应当向官家交纳三成的税钱。既然这样，向他们每人索取三成半的税钱，然后就把他们放了吧！”

    这个朝廷税钱的问题是杨顶天这些天晚上补看《大成要典》了解到的。了解到这个时，杨顶天对这个大成朝是比较认可的，因为他们抽取的税钱并不过分，当然，这个不能跟二一世纪的现代文明民主国家相比。

    只不过，官府里的大小官员都要吃饭，而且是大鱼大肉，所以税率放到县乡等低层单位后，就不是三成了。

    郝大钟没想到长官会说这句话，因为按照公所惯常的做法，至少要对方交五成，多出来的二成，一半是公所的官兵分，另一半是留给县衙的主官们处置，当然是他们私分。

    而贪婪一点的乡正和乡游徼甚至会要对方交六成，多出来的三成，一样和县廷对半分。县廷不直接管人、抓人，只负责收钱，所以多拿一些钱，他们也无所谓，只要不闹出百姓造反的大问题就是。

    而且有经验的乡官和县官都知道，六成半是红线，超过六成半，百姓就有可能去州府举报，或者直接造反。

    就在郝大钟和手底下的五六个兵勇愣住时，杨顶天补充道：“本官要他们交三成半，多出的那半成，交给县衙。至于探子和其他兄弟们的辛苦费，由本官来出。”

    郝大钟见杨顶天说得认真，知道他是决定这么做了，刚要回话，却见被驱赶来的三个芽几屯的农人扑通几声，都跪了地上，当中一个向杨顶天哭拜道：

    “大人，您真是咱们穷苦老百姓的父母官啊！咱们在这里给您磕头啦！”说完，三人真的一齐向杨顶天扑通扑通地磕头了。

    杨顶天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的激烈反应，傻眼时，心里也确实是感动了。不过杨顶天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看着哭拜的三个农人，心里想到：“其实，我现在只是一个小乡正，如果我真能做了县令，我要让更多的穷苦百姓过得好一些！”

    想完，杨顶天把跪地磕头的三人叫了起来。三人可能因为心里太苦，很久没遇到这样竟然牺牲自己利益也要帮助穷苦百姓的大好官，所以是真的流泪了。

    郝大钟和其他兵勇们其实也是寻常百姓来的，否则也不会做这最底层的公人，所以当他们真正看到三个农人流泪时，他们的眼睛也闪出了泪光，纷纷偷偷地去擦拭眼泪。

    刚才说话的农人向杨顶天郑重道：“大人，我们不要您为我们贴钱，我们愿意交出四层的山参钱给您！”另外两个也郑重地道：“对！我们愿意！”

    杨顶天曾经听一个长辈说过这样一句话，就是真正想做好事的人，他就不能想要对方的回报，否则他就一定不会开心。

    因为有着这个理念，杨顶天其实没想到对方会说这句话。杨顶天转而想想，觉得自己一味贴钱，也不是长久的办法，于道：“好吧！既然你们有这份诚心，就回去准备钱吧！”三人再次道谢，并说天黑之前一定能把钱拿来。

    杨顶天道：“芽几屯距这里有四五十里，来回近百里，常人步行得两个多时辰，现在到天黑已经不满两个时辰了，你们就算来得了，也回不了。既然这样，就明天早上再过来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对方没想到杨顶天还能从他们的角度思考，为他们着想，又感动了，又纷纷郑重道谢。

    正要离去，杨顶天忽问道：“随口问问，你们挖到的山参多重，卖了多少钱？”前那个说话的道：“回大人，正好有一斤重，卖了一千钱！”杨顶天心中惊羡道：“呀！比当初我跟晓年挖到的那一个还大！看来我的运气没比他们好多少！”

    听得对方续道：“不过我三个是带了干粮，在大山里寻找了四五天，才碰到的！”

    杨顶天心里惊道：“原来如此，也是挺不容易的了，而且三人平分，再算四五天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了！”，嘴上道：“嗯，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对方拜谢回行。

    杨顶天回头来，见郝大钟和兵勇们，不仅没有怨怪自己的神情，好像对自己还更加信服了。杨顶天心里暗暗高兴，对郝大钟道：“你们也去忙你们的吧！”郝大钟拱手道：“是大人！”领了兵勇去了。

    杨顶天悄悄偷听已经走去的三个农人的谈话，见他们还是在夸杨顶天是“大好人”、“父母官”，是他们的“福气”。杨顶天不由一笑。

    跟着，正要走开时，对面忽见郭泰和晓年回来了。杨顶天本来想去公所看看，现在无意间做了这么一个好事和开心事，就不想回公所了，想趁早回瓢子屯，看看小媳妇和小妹子她们去。

    跟着郭泰和晓年上来。杨顶天把刚才的事跟郭泰说了，郭泰通过毛家屯河桥捐款的事，其实已经察觉杨顶天可能是个好官，所以听完了话，也不怎么惊怪，也没有任何不满，还笑说杨顶天是大好官，能跟杨顶天做事，也是一大福分。

    杨顶天一笑，不知郭泰这句是拍马屁还是真心话，不过看对方表情，好像是真的。

    于是乎，杨顶天别了郭泰，准备带晓年他们下个早班，回瓢子屯去了。

    不过，回瓢子屯前，杨顶天想去租房里看一眼。片刻后，到租房，却没想到房东崔炎来了。

    杨顶天微微一惊，以为崔炎是不是找到买家，要收回房子出卖了。跟着房东说话才知道，原来他在县城听说杨顶天主办了一个叫“众款御灾”的事情，是专门针对房屋火灾的。

    崔炎可能是担心这边房子出问题，说白了就是担心他不在，对杨顶天他们不怎么放心，毕竟房子不是他们的。于是来等杨顶天，说要为他这房子立契，交四百钱，说出了意外，也能得个四五万的。

    杨顶天知道，除非房子烧了大半，否则县衙不可能赔四五万。不过杨顶天这时的立场是奸诈的商家，所以他只笑说，钱他这里可以收，但字据在县衙众款御灾的公屋那里，去那里找吏员或者主簿柳夕办理才行，所以崔炎还是得去县城办理。崔炎想想，觉得也是，于是又回县城去了。

    杨顶天之所以来租房，是因为他在里面悄悄藏得有几千钱，作为在这边的零花钱。杨顶天进屋看了一眼后，发现室内没有异常，这才带晓年他们回瓢子屯去。

    不过，经历了崔炎这个事情，而且晓年、丁大山他们也在谈论“众款御灾”的事，因为杨顶天去县衙办这个事情时，经常带有丁大山他们几个，所以他们都知道了。

    此外，杨顶天昨晚偷听刺史严辉和康世元他们说话时，他们也提到把这个事情扩展到各个县城的打算。

    杨顶天于是决定找机会，把这个赚钱的差事跟县令孙修仁说了，然后扩展到长清县辖下的各个乡城实施。这也算是按州府长官严辉他们的意思去做，而且发扬光大了。

    至于山村，杨顶天感觉太偏远了，做起来费人费时，而且民众多半贫穷，要他们拿出一百钱都难，所以不做也罢。

    到瓢子屯，时间大概五点。杨顶天丁大山五个照常去刘家轮值。

    到得刘家，林爹和林妈他们都在，林家的小黄狗和丫鬟陈春花也在。

    杨顶天把新衣裙给了晓月，晓月还是当初那么欢喜，就差抱住杨顶天，在脸上亲一个了。晓月的欢喜让一旁的丫鬟春花，看得是满满的羡慕。

    林妈还是关心衣服的价格，问了才知道，这件衣服比上次那件还要贵五十钱，即二百三十钱。林妈既欢喜，又感觉这女婿是越来越有钱了，忽然想起，他昨天才卖了房子，得了三万多钱。

    其实杨顶天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私房钱，就是刺史严辉的赏赐以及解救钱正好女儿所得的回报，两项加起来，也有五六千钱去了。包括之前从彭承那里讹来的剩余钱，如今的杨顶天，身家已经差不多五万钱了。

    五万这个数字，林爹林妈，包括晓年晓月他们，此前做梦都想不到。

    这一番小欢喜后，杨顶天忙问林爹关于找先生问吉日的事情。林爹说，吉日算出来了，有前后两个，靠前的一个是明天，过了明天，得等半个月之后。

    杨顶天听完就惊了，他在县城还有一大摊子事呢，这日子咋那么逼人了呢？能不能多给点钱，让先生重新再掐一掐呢？当然，这是不行的，林爹会说：掐出十五就是十五，怎么还能改初一呢！

    杨顶天这么想时，林爹说明天办肯定是来不及的了，只能等十五之后再办事，免得仓促做不好。

    这时，杨顶天回了林爹一个想不到的话：明天就办。

    林妈、晓月他们都在听，所以他们都惊呆了，大概是想，这怎么可能呢？这孩子是不是没见过人家办喜事，以为是过家家呢！

    杨顶天的理由是，他有可能去做县令，这个时间不会迟过十天，但杨顶天还不想跟他们说这个事，觉得他也可能做不成。如果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到时候落空了，影响很不好。

    所以这时的杨顶天是认真的。林爹林妈他们问杨顶天为什么要急在明天办，杨顶天只推说乡公所和县衙事情多，过了明天，可能会没有时间。

    杨顶天知道，他此时在屯子里有权又有钱，权钱都有，事情办起来其实是不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