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完，回过神的罗纲也不敢怠慢，急忙叫来了手底下的一个小弟，吩咐道：“赶紧去群芳楼，跟葛文顺他们说不用躲了！还是去县衙见官老爷，回他们的话吧！不然咱们这铺子恐怕要不保啦！”

    小弟应了一声，便要走去。罗纲脑子一转，急又叫回道：“慢着！还是把当家的请来吧！万一葛文顺进了县衙，把咱们诱骗良家女子的勾当抖了出来，那也是一大麻烦的了！”

    小弟道：“葛老大还用叫去县衙吗？”罗纲道：“还是让他和当家的一起来这里吧！合计合计怎么应对再说！”小弟应了一声，急忙赶去。

    罗纲说这些话时，杨顶天正好监听了他，所以都被杨顶天听见了。这个倒是让杨顶天有点喜出望外。

    杨顶天于是知道了罗纲刚才确实是说谎，而且还听到“群芳楼”这个名称，知道这是对方诱骗并逼迫良家女子做娼妓的地方。

    不过杨顶天面临的问题是，他要怎么把偷听到的这些内幕按照徐光他们不会起疑的方式，或者说正常侦查案件的步骤传达出来。

    带着这个问题，杨顶天就随徐光，还有柳夕回县衙去了。不过徐光这家伙也没好意思把那一千多钱独吞了，他在回县衙的路上，而且也正是午饭时间了，他于是决定请柳夕、杨顶天还有陈、周他们吃大餐。

    本来挨近县衙的一带，是县城的中心区，里面上档次的酒楼有好几家，但徐光为了讨好柳夕，特地选了柳夕她爹和大哥名下一个高档饭店吃。

    不过大餐再大，也就一顿饭而已，所以花的钱不太多，三百钱左右。此外还有另两桌，就是那十几个寻常兵丁，他们在酒楼的一楼吃，两桌加起来也花了两百多钱。剩下的八九百钱，就是徐光一个人的了。

    杨顶天始终不忘记有个丁家女儿丁菊在妓院里担惊受怕的事，所以一直想办法引诱徐光去把丁菊救了。

    酒酣耳热的时候，柳夕去问酒楼伙计找水果吃，酒楼伙计都知道柳夕是他们的大小姐，有新鲜好吃的水果，一定会奉上。

    杨顶天趁机问徐光，他知不知道老槐坊里有个消闲娱乐场所叫“群芳楼”。徐光一听，以为杨顶天想邀请他去楼馆寻欢作乐，就来了兴致，回说听过“群芳楼”的名字，但还没去过消费，今晚去的话正好。陈双贵和周沧两个也暗暗欢喜。

    徐光又趁兴问杨顶天说，他上次是不是没有和那个漂亮姐姐睡觉？还说那个漂亮姐姐是特意为杨顶天安排的，在那个“春光楼”里是数一数二的货色，一般人还碰不到呢。杨顶天急忙找借口说，上次是不胜酒力，喝过头了，因此没有睡觉。

    几人正说的欢畅时，柳夕忽然领着伙计托了几大铜盘当时许多寻常百姓还吃不到的甜瓜和西瓜进来了，至门口时，正好听见杨顶天回徐光说什么睡觉不睡觉的事。

    杨顶天瞥见柳夕进来，急忙停止说话，转头去看柳夕时，见她脸蛋还是红了，眼神里满是幽怨。杨顶天也脸红了，心里暗暗叫苦，其实他真不是想去睡楼馆姑娘那个意思，只是怎么解释呢。

    微微尴尬一下后，众人吃水果，跟着就散了。到县衙门口的时候，杨顶天瞅瞅天色，估摸着快到下午两点了。

    杨顶天趁徐光他们去休息，悄悄走近柳夕，把她叫过一边，跟她讲他想撺掇徐光他们去楼馆的真正用意，其实是明察暗访，为了解救丁家女儿丁春花，或者还有其他受害的良家女子。柳夕听完，才又相信杨顶天。

    跟着，各人无事，杨顶天回县衙西南角的保险公屋，一个人偷听罗纲和葛文顺他们的话。

    听得罗纲道：“徐光他指明了要蔡哥你去县衙回话呢！我当时其实也没跟他们说什么，但我说你是咱们当家的，他就要见你，等你回话了！不过我也听出来了，徐光他只是要问蔡哥你一些话，并没说要对你怎么样，这么说来，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的！”

    杨顶天没见过蔡岚，所以听不见他的话。跟着听葛文顺道：“我觉得蔡哥去了不会有什么事，但我去了，可能就出不来啦！”杨顶天微微一惊，知道蔡岚他们三个是聚到一起了。

    罗纲道：“出不出得来，不是还得蔡哥怎么跟县衙里的几个大人们周旋的吗？再说了，铺子是咱们谋生的根本，为了把铺子保住，咱们就是进去几个人，也是应当的！”

    葛文顺道：“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真被县衙弄进去，来个严刑拷打或者关押大牢什么的，谁还能受得住呢！”话声停顿，应该是蔡岚在说话了。

    停了一会，就直接听到罗纲和葛文顺唯唯诺诺的应答声了。蔡岚的话无疑很关键，可杨顶天偏巧听不见，不知道蔡岚说了什么紧要的，或者作了什么重要布置。杨顶天没办法，只有不听了。

    又半个多时辰后，大约三点半时，杨顶天去县衙见徐光，发现葛文顺竟然真的来县衙见徐光了。

    此外，同来的还有另一个人，站在葛文顺的前头，四五十年纪，个子一般，但幞头束得结实，脸上胡须也修得很齐整精神，身上穿着新亮的彩绸襕衫，束着彩布腰带，一看就是有些身份的人，民籍应该是“中民”了。

    这人就是老槐坊赌档的大当家，也是犯罪团伙的首领蔡岚。

    此外，陪同徐光审问的除了秘书长柳夕，还有刑部房的长官龚云飞、兵部房长官丁誉、户部房金部司的主管罗文以及礼部房仪制司的主管董亮。

    杨顶天见了这几个官员，尤其刑部房的长官龚云飞，从他上午偷听到的葛文顺的话，知道龚云飞其实是蔡岚他们在县衙里头的护身符之一，如果县丞方建德没有被他们拉下水，那么龚云飞就是他们在县衙里头最重要的护身符了。

    杨顶天心里不由想：“刚才我偷听葛文顺他们说话，听不到蔡岚的，但蔡岚来县衙之前应该做了准备！难道他的杀手锏就是把龚云飞请出来替他们说话？”

    跟着又想到兵部房的长官丁誉：“上午葛文顺的话没有提到他，那他是徐光请来的，还是蔡岚他们请来的？”

    杨顶天又注意到户部房金部司的主管罗文，心里又想：“上午去老槐坊时，还碰到他在巡查市场，怎么现在也回来了？是正巧回来了，还是别有隐情？”

    最后还有一个人，就是坐最边上的礼部房仪制司的主管董亮，杨顶天知道礼部本来就是没什么权力部门，其下的四司之一仪制司就更无关紧要了。

    不过杨顶天已经了解到，仪制司正好是监管妓院这些跟社会风化有关的行业的，这跟董亮出现在这里可能有关。

    当然，蔡岚他们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护身符，就是老槐坊的坊正孙金念，只是孙金念不是县衙的官员，所以他不能出现在县衙里面。

    杨顶天在这里的角色是案件举报人与协办人，不过这两个身份龚云飞和丁誉他们还不知道。所以，杨顶天走来这里时，龚、丁他们都出现了疑惑的神情。

    然后徐光才当众说，这个事情是杨顶天告发的，而且县令孙修仁让他协助办理。龚、丁等人随口应声。

    杨顶天暗暗主意到，不知内情的徐光话说完后，蔡岚和龚云飞他们对杨顶天都隐现了不好的眼色。杨顶天为了良心正义，已经管不了这些了，他恭恭敬敬地走去柳夕和徐光旁边找地方坐下了。

    听得蔡岚站在徐光他们跟前，低头哈腰地向徐光拱手道：“徐大人！丁家女儿的这个事情是葛文顺他们一时起的贪念，小民作为赌坊之主，自然也是责无旁贷，所以我几人甘愿受罚，并将丁家女儿完好送还！还望徐大人和几位大人念在小铺每年上交四五千税钱的份上，饶了咱们一回吧！”

    杨顶天还想着蔡岚会如何狡辩，或者设法推脱责任，规避法律，却没想到他一来就主动承认错误，话说的软绵绵的，还挺好听；这个态度，任谁都会心软啊！

    果然，徐光脸色变得和缓了，一旁的刑部房长官龚云飞向徐光进言道：“徐大人！这个蔡岚认罪悔过的态度不错！既然这样，咱们干脆重重罚他们一番，然后将他们放回去得了！以后他们胆敢再犯，再把他们铺子通通封了，然而打入大牢，绝不宽恕！”

    龚云飞这几句是侧头向徐光说的，不过并不是偷偷说，所以徐光近侧的人都听见了。

    杨顶天心里一惊，想：“这姓龚的，他和蔡岚怎么会配合得这么好呢？难道他们事先商量过了？这样的话这个案件不是得不了了之了？”

    杨顶天觉得不甘，就这么让蔡岚他们给逍遥法外了，不是他的初衷。不过杨顶天不是县衙的官员，在龚云飞和丁誉这些正经县官面前过多指手画脚的话，肯定会引来他们的反感。

    再说了，杨顶天也没有直接的证据向徐光他们证明蔡岚团伙背后里的一系列违法犯罪操作，而龚云飞是刑部房的主官，他正好有权力说话。

    杨顶天不知道丁誉是站哪一边的，但可以肯定兵部房主要的职责不是管民事案件，丁誉可能凑巧在县衙，是徐光把他叫来旁听的。徐光是武装部长和军区长官，他有权指挥丁誉。

    所以到这里，杨顶天就只能看徐光的态度了。却听徐光道：“那就这么办了吧！‘大顺堂’赌档罚银一万钱！蔡岚和葛文顺等人各打五十大板，以正朝廷法度！”

    一万钱是“大顺堂”赌档两三年的税钱，这个罚款确实不轻，但徐光是主办官，他既然拍板决定了，龚云飞他们就不好再说了。

    本来柳夕职位高于龚云飞他们，她可以说话，但柳夕看不惯蔡岚、葛文顺他们的阴暗害人勾当，所以徐光罚得再多，她都不会为蔡岚他们说话。

    不过徐光话完时，杨顶天发现蔡岚的脸色立马变了，表现出了惊恐惊骇的神色。不知道他是可惜一万钱，还是害怕那五十下大木板打屁股。

    其实蔡岚更担心的是板子，心里想：“板子有轻打和重打之分，五十下也不少，重打的话，五十下下去，屁股是会坏掉的啊！是要几十日下不得床的啊！再说了，我都准备好了二万多银钱，打算今年年底来这县衙升籍中上民籍了！如今这顿板子打下去，不仅面子没了，升籍的事情也得泡汤了啊！”

    蔡岚心惊时，急忙瞅了去龚云飞一眼，自然是希望龚云飞能替他说话，却见龚云飞正恭维徐光说：“徐大人判决十分妥当！你们还不快领命谢恩，随我去受刑！”

    蔡岚心里一惊，但龚云飞说完，紧紧地盯住他看。这自然是传递信息，蔡岚于是领悟了，感觉龚云飞可能是有办法了，于是向徐光拜身谢罪，葛文顺自然紧紧相随。

    杨顶天微微一惊，跟着领悟到了龚云飞最后的那句话“随我去受刑！”，知道他们是一伙的，如果让龚云飞对蔡岚他们施刑的话，或者带到一边去的话，不仅五十板子可能要大打折扣，而且还会有其他的安排了。

    龚云飞正要让人押送蔡岚他们去受刑时，徐光忽又发话道：“慢着！那一万钱的罚款今日天黑之前务必送来县衙，那丁家的女儿即刻送还！”蔡岚他们急又回身应“是！”

    杨顶天留意柳夕和兵部房主官丁誉的脸色，发现他们面色很好，似乎对徐光这个判决挺认同的。

    柳夕是个正直有良知的女性，而且她不知道杨顶天偷听来的内幕，所以她最关心的可能是丁家女儿的安危，听见徐光这样叮嘱，知道蔡岚他们没胆量违抗，心里自然放心了。

    蔡岚他们应声后，龚云飞便叫来壮班人员把蔡岚他们押去一旁用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