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的杨顶天跟严辉还不是同一级别的，他是不能够对严辉随便发问的，所以他鼓足勇气同时又小心翼翼地才把严辉的话题引进了朝廷政治方面的内容。

    杨顶天作为后世来人，了解到了不少历史政治方面的故事，所以他有意无意地说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见解，用来引起严辉的注意。

    果然，严辉听到后，真的有了思考。比如严辉觉得现在朝廷里是文官的天下，有什么事情都是文官在说话，所以控制文官很重要。

    而杨顶天认为，掌握兵权的武官，或者控制京师与宫廷戍卫力量的武官更重要，因为一旦有急变，带兵的武将，可以通过兵变，很轻松地解决文官。

    又比如，严辉认为党派斗争会引来皇帝的反感。而杨顶天以为，有的皇帝则希望朝廷有党派斗争，这样的话，皇帝可以利用党派之间的争斗，达到借刀杀人的作用，从而把最终权力掌握在他的手中。

    再比如，伴君如伴虎，怎么才能避免这个怕人的问题呢？杨顶天的意见是看皇帝脸色，多捡好听的话向皇帝说，如果是能让皇帝听着开心好玩的，就是无关紧要，也要说出来，如果是皇帝不喜欢的，就管住嘴巴，再重要也不说它，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

    严辉心里微微一愣，大概没想到杨顶天这小后生，竟然比他还老奸巨猾，道行深厚。

    当然，玩笑归玩笑，杨顶天对严辉大大是真心的，是小心认真地表达观点的，而且严辉看得出杨顶天对他的忠心和依赖，所以发现杨顶天有这些不同寻常的见解后，心里其实有点惊喜。

    严辉实际上也处于党派斗争中，只是没那么明显罢了，而且他的主子没有优势，他有点担心，他很希望增强自己派系的力量，也就是希望有新锐力量加入他所下了注的党团中，以增加胜算。

    趁严辉有了认真态度，杨顶天向严辉探问朝廷近况。严辉于是把他们这两天谈得最多的一个事情讲了：从属于皇四子杨正业一党的御史台长官御史大夫袁文贤倒了。

    御史大夫是丞相级别的朝官，官阶从一品，负有监督纠察朝廷百官的重大权力。

    因为袁文贤是御史大夫，而且是皇四子杨正业的党羽，所以他的存在对杨正业党羽有相当的提振作用，反过来，他的倒台也使皇四子一党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而袁文贤倒台的原因也让人很意外，对他自己来说也很讽刺，就是被太子党的人弹劾了，弹劾的理由是袁文贤贪污渎职，收受了很多中下层官员的贿赂。

    贪污渎职这个罪名恰恰是御史台揭发检举朝官的主要根据之一，没想到自己这么被人告了。这也让四子党的名声受了很大影响。

    袁文贤位高权重，所以他的案件不小，牵连出了不少的官员来，包括他的副官御史中丞谭松。

    本来四子党跟太子党有得一拼，能对太子的人起有效的牵制作用，但袁文贤和谭松倒台，四子党骨干力量削弱，太子党便成了无人能撼的绝对强势党了。

    本来朝堂中，太子的人马只有五分之二，现在接近一半了。

    袁文贤的案件肯定不简单，所以太子的人能弄倒袁文贤，杨顶天觉得他们挺厉害。不过这个案件还没有了结，朝廷相关部门还在审理当中，所以案件中的一些挺吸引人的内幕，严辉、姜义成他们还没有了解到。

    其实也是案件没审理完，很多边缘朝官还不知道案件的具体内容。

    跟着杨顶天又鼓足勇气问严辉，他有没有偏向于哪一党。这是杨顶天早就想弄清的问题了。当然，杨顶天不是直接问，杨顶天还没有直接向严辉问话的资格。

    所以杨顶天是问，严辉跟朝廷中的哪位大人和皇子比较熟悉，跟谁熟悉，自然就是谁的党羽了。

    严辉见杨顶天问得很认真，于是说了他在京城准备科举考试时，有缘结识了太中大夫窦见山，得到了窦见山的帮助，类似于窦见山的门生，而窦见山是三皇子杨正川的母亲朱贵嫔的亲舅舅。

    同时，太中大夫是大成朝的首席谏诤官与言事官，拥有出入宫禁，直面皇帝，向皇帝提建议、说事情，甚至指出皇帝过失的重大权力。

    因为这层关系，严辉归属于三子党。不过，三子党现在在朝廷中的情况不如四子党，跟太子就更不能比了，所以严辉对自己的主子不是很乐观。

    但是，严辉又不愿去主动去巴结奉承太子的人，严辉还算有点骨气，主动去跟太子的人献媚，不是他能做得出的事情。所以严辉又离不开窦见山和皇三子杨正川。

    朝廷里没有人替自己出头说话，做官是很难往上升的，因为任人唯亲、唯近是惯常的做法。

    这个做法虽然会埋没一些人才，但对用人者来说也有一些显而易见的效果，比如有利于自己，对所用的人熟悉。尤其党派斗争明显的时候。

    这时，杨顶天趁他和严辉谈话深入，差不多等于推心置腹了，于是做了一个挺谄媚的决定，就是红着脸皮说，他愿意拜严辉为“义父”，成为严辉的门生，愿把他的前途命运交给严辉，对严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果把此时严辉和杨顶天的情况比作谈恋爱，杨顶天现在就等于是当面表白了。

    严辉在“众款御灾”这个事情取得成功，现在钱庄总号和分号都成立时，对杨顶天其实挺欣赏，挺器重的。

    严辉也通过刚才的谈话，感觉出了杨顶天没有别的可以依赖的贵人，他有野心，很想爬升，很想进入朝廷里的政治舞台，他想通过助推严辉，从而得到他进入朝廷的可能。

    严辉在州府这里有不少人，但像杨顶天这样有突出才能的不多，而且杨顶天已经表白了。

    所以，严辉接受了杨顶天，而且还是比较欣喜地接受的。这就等于说，杨顶天表白成功了。

    当然，严辉说了，这是他们的秘密，他俩私底下才是结义父子，或者门生和师父的关系。明面上还得注意影响，不能让人看出来。严辉要考虑多方面，杨顶天能理解，所以欣然相应。

    跟着，俩人随口谈论，杨顶天于是又了解到两点，一个是州府在各县的“众款御灾”工作已经全面开展了；另一个是越州东北侧的吴州和西侧的昌州，都了解到了越州城的众款御灾事务，知道严辉他们弄到了不少钱。

    恰好这两个州都有火灾出现，所以纷纷效仿越州，开展了“众款御灾”工作。

    严辉知道这个事情，吴、昌两州迟早会知道，迟早会效仿，有的大钱赚，谁不会干？

    但严辉心里还是有紧迫感，他担心吴、昌两州的刺史会跟他抢功劳。所以希望钱庄的事情能够尽快见效，然后他去向朝廷请功，请双功：众款御灾和钱庄开设。

    杨顶天的前途全靠严辉大大，所以十分赞同严辉的做法，甚至恨不能严辉去朝廷做宰相。

    当然，这是杨顶天想着玩的，他知道宰相的位置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君主圣明，谋宰相位置的人得有非凡才能；君主不圣明呢，那就全靠后台的力量了，或者是皇亲国戚。

    杨顶天是七点左右进严府的，俩人谈完时，差不多九点了。杨顶天拜别“义父”，回公馆。

    出严府一刻，杨顶天特别高兴，感觉今晚是这许多天来收货最大的一个晚上，比楼馆撩妹或者说跟雨菡、柳夕这样的顶级美女聊天、谈恋爱都开心。这是男人的抱负。

    不过睡觉前，杨顶天确实想到了柳夕小姐姐。因为今天上午他和雨菡走出县衙时，他无意间瞥见了柳夕的脸面，当时柳夕正看着杨顶天和雨菡肩并肩地离开，她的脸色不好看，感觉很是失落。

    这一瞥，让杨顶天有点不安。所以现在静下来了，他想偷听一下，看能不能听到她说话。

    其实柳夕这一晚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刚好杨顶天回公馆时，她娘亲发现她还没有睡，就来问她想什么事情。然后柳夕就直接说了：

    “阿娘，你让媒人去告诉鲍平安他们家吧！他们可以选择日子来下聘了！我决定了，嫁给他！”

    柳夕娘大喜，道：“你终于想通啦！这可太好了呀！其实前天我也去看了，那鲍平安确实生得不错，很俊郎的一个小伙子呢！你能答应，那是对的呀！”又听到她娘嘻嘻的一下笑。

    那边的柳夕也微微笑了一笑。杨顶天只能听话声，而不能看见柳夕的笑容。

    柳夕之所以没笑那么开心，其实是她心里还有杨顶天。俩人那么多天的感情不是说没就能没的。

    这边的杨顶天本来是躺下了的，他忽然听到柳夕的这句，心里完全震惊了，立刻坐了起来，用一句话说就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杨顶天以为柳夕只是受了委屈，心里有闷气，等他回长清去，哄一哄就好了。但没想到，她会做了决定，决定嫁给鲍平安！

    杨顶天懵了，完完全全地懵了。他没想到，他就这么，就这么失去了一个他很爱很爱的人。也恰巧是这一刻，这一刻开始，杨顶天发现，他是真的很爱柳夕。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立刻飞回长清去，或者说有电话的话，他立马就要打电话过去，哪怕不能挽回，听一听柳夕的解释也好。

    因为都不能，所以杨顶天心里很焦急，很恐慌。

    他喜欢的已经不仅仅是柳夕的身体和美貌，还有她的心，俩人之间一点点积累起来真心真意。

    这种情感，同在县城那边的澜音身上就没有，也就是说，杨顶天对柳夕的情与爱，还没有其他女人可以取代。

    但这个杨顶天已经深深爱上的女人，她做了决定，要嫁给别人了。杨顶天甚至不敢相信，柳夕会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焦急、恐慌与无助之后，杨顶天忽然想起跟柳夕的当初：在县衙才见到她的那个时候，在刘彬家的那个清晨，跟着带县里的任命文书和杨顶天一起去乡公所的时候，跟着后来俩人一起看失火城民，一起做保险，一起在县城里忙碌……

    那些时候，杨顶天很幸福，他能跟自己倾慕的美丽女子在一起，做他想做的事；他能暗暗地并且带着点志得意满地观看她的美丽，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气味。

    杨顶天于是发现，那时的他真的很幸福。

    因为真的很幸福，所以此刻的杨顶天哭了，双手捂住口鼻，止不住地哭了。可他偏偏远在他乡，不能去看她一眼，不能听她说一句话。

    所以，杨顶天哭得很孤独很无助。

    哭是一种宣泄，是一种释放。痛哭一阵后，杨顶天稍微好了一点。当然，那边的柳夕母女已经睡了。杨顶天也清醒了。

    于是，杨顶天发现，他得意的太早了，他并没有多幸运。杨顶天觉得跟鲍平安比起来，真的不如他，甚至觉得一点都不如鲍平安幸运。

    杨顶天一心想得到的，最终失去了，而鲍平安，杨顶天觉得，他可能没有他这么想得到柳夕，然而他却得到了。

    杨顶天又去想柳夕的音容笑貌，想她的青春美貌，包括她很好的身材。

    杨顶天开始想，他跟柳夕这一段，他得到了什么？真的想时，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得到，连柳夕的手都没有真正去碰过……

    而鲍平安，却可以得到柳夕的一切了。想到这些，杨顶天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他只感觉，他也就这么的，一点都不值得骄傲与得意。刚才严府出来，真的是他得意忘形，高兴得太早了

    最终，杨顶天在一片孤独与无助中，睡着了。这一晚，他经历了到这里以来的最得意与最悲痛。天有不测风云，生活总要搞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