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元起初是静听，听杨顶天说到存钱和票据时，神色变得仔细和惊奇起来。

    杨顶天说完，王德元问道：“当真有你说的那般便利？！”

    王德元的这个提问其实是随口试探，因为这些在官府的宣传榜文中已经写得有了，老王是知道的。

    杨顶天见对方问得认真，知道是动心了，道：“刚才晚辈讲到的只是其中一点，其实还有更便利的一点。”

    王德元又惊奇起来，杨顶天续道，“比如王先生您在我方总号这里寄放了五十万钱。但您到了陵源县那边不需要一次性全部取出来，也就是说您一次把五十万钱取出来用不完，剩余部分需要看守保管，这样又有不便。”

    “所以，我方钱庄可以同时给您出具多张票据，比如一万、五万、十万，或者同一个额度的票据，比如五万钱的，可以给您十张。”

    “这样的话，王先生或者你安排的人，持票据到了陵源县，他们出示哪张票据，我方钱庄的人员就给哪张票据上面所写的银钱数量。或者他出示几张面额相通的票据，我方人员就给他多少钱。剩下的钱，您这一方只要保管票据就可以了。”

    老王听见这个，又是一阵惊奇的神色，他没想到，杨顶天这个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讲出来的竟然是这么巧妙，而且这么专业的东西。这完全像是一个内行人了，而且还是非常有创见头脑的内行人。

    老王没有打断杨顶天的话，杨顶天续道，“此外，票据没有提钱的日期和地点限制，也就是说，您或者您的人拿着票据，既可以在州府以外的我方钱庄的任何一个分号提取银钱，而且没有在分号提取的银钱，还可以回总号这里来去。总之，票据在您的手上，给我方钱庄出示，我们就会给钱！”

    这回王德元算是听得清楚明白了。王德元忘记了他刚才的提问，他以惊奇的眼神看着杨顶天道：

    “刚才杨大人你说，这个主意是你向刺史大人和州廷提出来的？”老王虽然岁数大，辈分高，但商人地位不高，而且出于尊敬，也该称呼杨顶天为“大人”。

    杨顶天道：“正是呢！王先生可有什么指教？”王德元叹出一声，道：“指教是绝不会有的了！”杨顶天听到这一句，以为对方不愿理会自己，心里一惊。

    却听王德元续道，“杨大人虽然年轻年少，但你提出来的是一个于咱们商贩人家大有便利的绝妙主意！如果州衙和钱庄一方真的能像杨大人刚才说的那样去做！王某敢说，没有哪个商户不会把钱放进钱庄去！”

    原来王德元是全面肯定的态度，杨顶天心里大为欢喜。

    杨顶天应道：“王先生只管放心！开设钱庄这个事情是州廷斟酌之后，决心去办的！州衙绝不会自践信誉，自毁门庭，自砸招牌！”

    “再说了，此事一旦展开，还涉及州府和越州境内的各个县城的大小无数商户的钱财，州廷绝不会乱来的！王先生大可放心！”

    “真能像杨大人你说的这样的话，那往日咱们商户去外地做买卖，可就便利许多啦！”王德元终于露出了舒心的语态。

    杨顶天认真道：“只要王先生和其他商户们能把银钱寄放钱庄，钱庄就一定会按晚辈刚才说的那样去做！”

    “这个事情自始至终，晚辈都一直参与，心里明白得很！晚辈如今在刺史严大人那里也能说得上话，所以王先生尽管放心！”

    王德元露出欣慰面色，捋着胡须点点头。跟着，想到了什么，忽又看杨顶天问道：

    “既然钱庄一方为咱们商户提供了这样的便利，同时咱们寄放进去的钱又不论时期和地方，如数提取出来，那钱庄做这个事情图的是什么？贵方的益利在哪里？”

    杨顶天道：“王先生这个问得好！所以钱庄一方会对商户寄放进来的银钱按一定比例提取利钱，比如百分之四五。十万钱的话，钱庄一方便可提取四五千的利钱。”

    王德元明白，再度点点头，道个“原来如此！”

    其实钱庄如同银行，还有另外一大业务，就是发放贷款，这一点能让钱庄产生更多更大的收益，杨顶天担心投钱进庄的商户会眼红，而后闹事起哄，决定先不说。

    等各个商户们对钱庄信赖并产生依赖了，再说公布可以发放贷款的事情。

    而且这个朝代，很多人在放贷，所以钱庄开设一段时间后，衙门一方的人也可能自己想到这个业务。

    老王又道：“如方才杨大人所说，咱们商户可以随时随地地提取银钱，那不等于说杨大人和州衙一方得在总号和各地分号随时准备足够多的银钱，让商户们提取了？”

    杨顶天道：“晚辈此番是诚心与王先生商讨来的，所以不必隐瞒王先生。此事其实很简单，因为钱庄一旦开设成功，州府和各县商户们，不仅会有人提钱，同时也会有人放钱，提钱和放钱的商户，可能是差不多的。如此一来，钱庄就可以把投钱人的钱拿给提钱的人，钱庄本身的银钱也就用不了多少了。”

    王德元听完一惊，其实这是现代银行的一个普遍现象，因为王德元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见识过，所以没有想到，杨顶天这么说出来，他因此感到惊奇，或者说奇妙。

    杨顶天见王德元的惊奇状，认真道：“不过王先生不用担心钱装只会利用商户的钱。凡是都有意外，那是绝行不通的。所以我钱庄一方还是会存放足够的银钱进庄，以防备某处分号的投钱的数额不足提钱的数额。”

    王德元叹道：“没想到，杨大人年纪轻轻，确是才智过人啊！也难怪能得本州长官刺史大人的信赖了！”

    杨顶天听见王德元称赞，也是知道他对这个事情没什么疑问了，心里欢喜。

    当然，一切的智慧都是因为杨顶天是后世来的，正用过来人的见识，忽悠一个时代。

    杨顶天谦虚道：“难得王老先生夸赞，晚辈受之有愧！”场面上的谦虚话哪里都是，老王也不以为意，他又问道：“那你们在哪些县城开设了分号？”

    杨顶天道：“原本各个县城都应当有分号，但州廷对此事认真慎重，又担心商户们对此事存疑，不把银钱寄放进去，所以初期暂时在长清、壁山、临礼、涌泉、怀人、三丰、平湖、清溪、高德等七八个县城开设了分号。这七八县是距离州城较近的。”

    “如今各个分号都已经办成了，可以接收商户们的事务了！如果钱庄能得商户们信任，都有生意做，那么其余二十多县的分号会陆续开设，以便利各县的商户的银钱来往！”

    “倘若钱庄得商户们信赖，生意旺盛，则州府这里的总号也会扩增，或者州府这里也会增设分号，以便利和坊市的商户寄放和提取银钱！”

    老王神色安定，看样子对杨顶天讲的已相信八九分了。

    这时，杨顶天为了吊王德元胃口，也是让他产生更大的积极性，道：“其实钱庄这个事，像王先生您这样的大商户，或者再联手几个别的商户，本钱足够时，也可以开设，而后从中获利！而且这个事情商户来做，可能会比官家做得更好！”

    王德元是商人，商人以谋利为根本，所以王德元眼睛一大亮，急道：“杨大人说的可是真话？咱们商户自己也可以去做这个事情？”

    杨顶天见王德元果然大有兴致，心里欢喜，嘴上道：“不错！不过不是眼下！既然这个事情晚辈已向州衙提出了，而且州衙有先行先试的功劳，所以这个甜头还是得州衙先尝。”

    “王先生若真有此心，可做准备，等若干时期后，官家对这个事情把控不了了，王先生便可着手开办。到那时，王先生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晚辈力所能及，定会相助！”

    “晚辈猜测，钱庄这事，如同州府已做的房屋众款御灾的事一样，一旦开办成功，不须一二年，定然会风行咱们整个大成朝的，王先生可早做准备！”

    王德元是商人，对商场和市场有一定的预见能力，或者说感觉，所以杨顶天的话，他听了就相信。

    王德元欢喜，脱口道：“杨大人真愿帮助咱们开设钱庄？”杨顶天正色道：“晚辈今晚满怀诚意而来，视王先生为知己，又岂能相戏！”

    王德元欢喜。忽又想到：“是了！那个城民百姓房屋‘众款御灾’的事，据说最先也是杨大人你提出来的？”

    杨顶天知道这个事情一定已经在州城里传开了，心里也不奇怪，道：“正是晚辈！”

    王德元不疑，反而是满脸的震惊，叹道：“如此说来，杨大人真是旷古未有的奇才啊！”王德元因为不是后世人，所以他的这个惊奇和赞叹是真的。

    杨顶天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假装谦虚道：“王先生过誉了！”

    杨顶天知道王德元对钱庄已经没有什么疑虑，是他告退的时候了，于是道：“晚辈不多搅扰！官衙钱庄之事，便劳烦王先生这么去跟同行们说了。若得如此，晚辈将用不忘今夜同王先生之谊，他日官衙许可时，一定第一时间来告知王先生，让王先生能带领商户们开设商界的钱庄！”

    杨顶天这一句自然是让王德元传话，同时他以官衙内幕消息和先行者的经验帮助为条件。

    王德元果然欢喜，道：“既如此，王某和杨大人一言为定！杨大人可放心，今晚跟王某得的话，王某会给杨大人带出去的！”

    杨顶天安心，道：“如此多谢！这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事情，愿他日官家与商户共赢！”杨顶天说完，拱手离开。

    王德元心情挺好，一直把杨顶天送出到院大门外。

    回过身来，王德元的儿子王成业得知他爹刚才是跟一个官员在谈话，此时又见他们二人相送，不由走到了王德元身后来。

    王成业欠身问王德元道：“那个大人什么来头，看着不过孩儿的年纪，父亲竟然把他送到了大门外？”

    王德元叹道：“这个官人年纪虽不大，可他脑子里的东西却不得了啊！州衙门开设钱庄和前几天做的城民百姓房屋众款御灾的事，竟然都是他的主意，是他向刺史大人提出的呢！”

    “他提出的这两个主意，无论哪一个都是巧妙得很！而我们，却一个都想不到，这样的人，不是天纵奇才是什么？”

    王成业大惊。又听他爹道：“而且他提出的这两大创见都是十分巧妙且利国利民的呢！这可十分难得了！官府里有这样的人，而且还诚心上门来商谈，你爹我怎么能不远迎远送呢！”

    王成业心惊时，急忙应“是”。

    杨顶天出去后，特意偷听了一下，听见王德元这几句，心里安定了，知道事情到这里，基本上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