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客厅坐下后，杨顶天把门都关了，并吩咐晓年，不要让人走近打扰。

    杨运他们的来意，杨顶天已经偷听到了，但他得装作不知道，不然就会让人很震惊了。而且上午的时候，杨运还刚刚跟杨顶天去了毛家屯看河桥工程，他的到来，杨顶天在情面上多少会有点难办。

    于是杨顶天首先客客气气地笑问杨运，连带问候孙金成道：“杨兄和金成怎么忽然驾临敝户？不知有何要事？”当然了，看到一旁的杨嵩和许邮，也能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了。

    杨运叹出一声，笑道：“也是我管教不到啊！我这弟弟的铺子可能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了，竟然让顶天兄弟难办了！以后我得敲打着他一点！”

    杨运大杨顶天十多岁，他直呼杨顶天名字，是完全可以的。

    杨顶天一听，知道杨运说话有点水平，他明明是来替他弟弟求情的，却首先从杨顶天的角度说话，批评了他弟弟。

    杨顶天并不上套，他也装作为难，道：“杨兄说的不错，我确实是难办！做了今天这事，连吃饭都不得安生了！不过杨兄放心，顶天绝不是那种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人！咱们为官，于上是为了朝廷，为了圣上，于下是为了百姓，为了千家万户！”

    杨运心里微微一惊。杨嵩和许邮更是心惊，他俩听得出，杨顶天欣然接纳他们，好像不是为了钱财，或者说，他可能是为了更多的钱财，所以还没打算轻易答应。

    杨运心惊，是因为杨顶天回绝了他，不动声色而且没有什么破绽的回绝。

    照杨顶天说的，如果他真的能做到那样，那他就是个好官，如果是个好官，那杨嵩他们做错了事，就不能再有脸跟杨顶天说话了。

    这时，杨运忽然想到上午时，杨顶天看望毛家屯受伤民工时的情景，才知道想通过送钱送礼这样的方式让杨顶天放弃他查封铺子的做法，可能确实行不通。

    杨顶天骨子里很可能是同情穷苦百姓的。

    杨运随口道：“那贤弟打算以后怎么办？铺子真的要一直封下去？”

    杨顶天正色道：“杨兄误会了，今晚你和金成兄弟都来了，我又怎么能不近人情！那样我岂不是成了人人都讨厌的人了吗？”

    杨运和孙金成闻言安心，他们知道，只要杨顶天讲情面，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

    杨顶天担心对方先发制人，于抢先道：“不过，我刚才说了，我这个县令得对得起百姓，我有我的难处！所以你们必须把放债的规矩改一改，不能像敲骨吸髓一样对待穷苦百姓！”

    “敲骨吸髓”这个词分量有点重，杨顶天于是解释道：“我不是有意冒犯！我的意思是，绝不能二倍三倍地索要本息，不能强行掠夺人家的田地和房屋，更不能抓人家的妻女抵债！而且月利率不能超过八分！”

    “只要你们做到这几点，别的事情我绝不干涉了！而且我保证县衙以后也会保护你们铺子，保护你们的经营！”

    “此外还有一点，就是今天你们看到的像贾家女儿那样的情况！如果你们铺子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回去赶紧按我说的，把人放了，把得来的不义钱财给人退了！如果你们按我说的去做了，我马上让人去把封条撕了！”

    杨嵩道：“敢问杨大人，那我们借的县衙的公廨钱呢？”杨顶天道：“如果你们做到了上面我说的那些，公廨钱可以不急着还，不过利息得改一改，按月算，一个月四分利！不过不必回利做本！”

    又道，“四分利就相当于你们给百姓放债的利息的一半，而且你们可以利滚利，县衙公廨钱没有这样！不过债期到时，你们得准时还钱，否则就不好说话了！”

    杨运见杨顶天说的认真，确实也没有欺负杨嵩他们，于是赶紧跟杨嵩和许邮道：“县令大人说的没错，你们还不赶紧道谢！”

    杨运说时，又特意看了杨嵩和许邮手上提着的见面礼。杨嵩和许邮会意，赶紧把财礼拿出来，同时跟杨顶天笑呵呵地道谢。

    杨顶天看了两眼两人举上来的财礼，事后拆开了知道，杨嵩的财礼是一套酒具：一个大银酒杯，配着四个小杯子；全是纯银的，做工也精细，至少能值二三千钱。

    许邮的是两根锦盒包装严密的北国老山参，是达官贵人阶层流行的十分珍贵的补药，杨顶天来这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确实心动不小。

    因为双方到此等于已经讲和了，所以杨顶天打算手下对方这个人情。

    杨顶天也不是那么干净的人，对于穷苦百姓，他能做到不拿一针一线，但对于城里的富贵人家，他是经不起诱惑的。

    完了，杨顶天把杨运他们送出家门。不过杨顶天回屋里跟晓月说了一句后，他又出去了。他跟晓月说的是，他去找孙家人有点要紧事，回头再跟她说。然后就带了晓年和五个兵丁出去了。

    片刻后，杨顶天来到了柳夕二哥家，也就是孙金成家里。孙金成因此很惊讶，因为他和杨运他们刚从杨顶天那边出来。

    不过进门说话后，孙金成知道杨顶天为什么刚才不说这事了，因为他要单独跟孙金成聊，他要做的是机密事，还不能让杨运他们知道的机密事。

    不过，杨顶天要做的这个事情，不是孙金成能做到的，只是需要借助他。所以，杨顶天又让孙金成去请他大哥和他三弟，也就是孙金果和孙金念来。

    孙金成见杨顶天很认真，也是紧急的样子，于是就去了。都是孙家人，住的地方不远，都是县衙周围。

    片刻后，孙金果和孙金念都被孙金成请来了。本来他两个，尤其孙金念，跟杨顶天不大对付，所以是不太愿意见杨顶天的，但他俩听说县令来了孙金成家里，心里都很惊奇，所以都来了。

    孙金果只是贪财，带有一点身为孙家长子的傲气，本质并不坏，而且刚才他的管家许邮已经跟杨顶天和解，所以这时对杨顶天态度变正常了。

    坐下后，杨顶天看向孙金果和孙金念道：“在下今晚冒昧登门，是想借金成这个地方，跟两位商议一个要事！我以县令的职位与二位做一笔交易！”

    孙金果奇道：“做交易？”孙金念跟杨顶天有过节，他只是听着，没有回应。

    杨顶天看向孙金念道：“这个事情是好事，不过先要讲一些不好的事情出来！”金果和金成也看向了金念来，因为杨顶天眼光最终停留在了他身上。

    金念立刻感到有点不安。听杨顶天道：“我猜想金念兄弟与龚云飞和本城城民蔡岚之间有勾结，一同做了一些不法勾当！所以，希望金念兄弟能改过自新，出面来指认揭发龚云飞和蔡岚！”

    这句话很突然，孙金果和孙金成都大吃一惊，孙金念也立刻变了脸色。他没想到杨顶天能够准确说出龚云飞和蔡岚这两个与他有不法来往和交易的人出来。

    当然，孙金念不会因为杨顶天的一句话就低头认输，他怒道：“你无凭无据的，血口喷人！”孙金念的怒带有羞愤，心里已经很不安。

    对方很激动，杨顶天也变了脸色，但态度认真严肃，他道：“我是不是血口喷人，金念兄弟心里清楚！或者我就直接把话挑明了吧！是你们一方的从属人员已经应了我这个县令的训导，决心弃暗投明了！不然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你们几个的事情呢！”

    杨顶天特别说了他不是神仙这句，一来不让孙金念、孙金果他们太过惊奇，是怎么知道那些他们完全没听说过的事情的，显得他不是正常人，二来让孙金念相信，他们一边有人反水了。有人反水的话，他再狡辩，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当然，孙金念和龚云飞一方现在还没有人反水，但孙金念不知道杨顶天有偷听异能，所以杨顶天这么一说，他只有相信，不然解释不了杨顶天所掌握的情况。

    果然，孙金念心里开始沮丧、愤恨和恼怒起来，他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个人做叛徒了，只是杨顶天不说，他就不可能知道。

    而这个“反水”的人，有可能是龚云飞、蔡岚和他自己一方的，所以孙金念再心疑，再想知道，他都不可能知道。

    孙金果和孙金成见杨顶天说得很真切，完全不像是胡编乱造，而且孙金念这时也说不出话了，跟默认一样，因此心里既震惊又无比好奇。

    孙金果是三兄弟的老大，他质问孙金念道：“三弟，杨大人说的可是真的？你跟龚云飞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长兄如父，孙金念不敢不应声，他胀红着脸，道：“大哥，我，我……”孙金念连说两个“我”字，终究说不出后面的话，显然是理屈词穷，或者难以启口。

    杨顶天道：“还是我代金念兄弟表述了吧！这个事情其实是老槐坊的大顺堂赌档和群芳楼的当家蔡岚做的不法罪恶之事！同时，蔡岚之徒做此等勾当，天长日久，必然难以瞒过官家耳目，金念兄弟身为老槐坊坊正，因此而被蔡岚等人诱骗，成为助力他们作恶的权势！”

    孙金念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他很像辩解，更想否认，但杨顶天说的都正确，他心里很震惊，不能不害怕，也不知道杨顶天究竟掌握了多少他们的内幕。

    孙金果仍然好奇不住，他道：“蔡岚他们做了什么罪恶不法之事？”显然孙金成也这么好奇，因此紧紧留意。

    杨顶天本来不想说这个孙金念的臭事，但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于是道：“诱骗良家少女，强迫她们进楼馆做娼妓！那什么群芳楼便是蔡岚的楼子！”

    孙金果和孙金成又是一惊。孙金念也憋不住了，他望杨顶天道：“如此说来，杨大人是想治我的罪了！”

    杨顶天见孙金念终于承认了，心里欢喜，道：“我之所以来这里，而且没有带任何一个外人来，对三位也是以兄弟相称，就是不想治金念你的罪！我想为你洗脱罪名！”

    孙金念一惊，他当初没给杨顶天好脸色，而且杨顶天因为关怀穷苦，开设钱庄，修建河桥，打击城中权贵，等等这些事，现在在城民百姓的眼中，开始成了一个正直爱民的好官了，所以没想到杨顶天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个没道理，除非他全是伪装出来的。

    孙金念有点感动，但又不明白，道：“杨大人为什么这样做？在下实在不明白！”

    杨顶天道：“我希望金念兄弟出来指认龚云飞！把他和蔡岚的罪证都说出来，然后我治他的罪，把他清除出县衙去！到时候，我会以你戴罪立功改过自新为由，保住你的坊正的职位！而且，龚云飞革职之后，他刑部房司佐的职位便由金果兄担任！”

    孙金果一惊，继而暗自欢喜不住，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个不小的意外收获。孙金成也很意外，但杨顶天暂时没有说到他的好处，所以心里感觉一般般。

    孙金果虽然高兴，但需要他三弟的配合，才能弄掉龚云飞，所以他劝说孙金念道：“三弟，我看你还是听从杨大人的话了吧！按照杨大人上面说的，蔡岚等人罪恶不小，当真查问起来，你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啊！”

    杨顶天一旁添油加醋道：“金果兄说的极是！这个事情我已经掌握了梗概，要查个水落石出，不是难事，只是耗费一些时日而已！”

    杨顶天说的是真话，但他一来害怕别人疑心他有异能的事，二来他没有太多时间去调查取证了，急需除掉龚云飞和蔡岚，从而震慑方建德，同时使他们一方的结盟瓦解，可能有的行动也破灭。

    所以杨顶天希望孙金念直接出来指证，然后用明天一天时间就可以搞定龚、蔡二人。

    从偷听到的话，杨顶天了解到蔡岚他们准备今晚开始筹钱，最快也得明天上午才能筹到方建德所需要的四五万钱，完了后天才能让人带去州府行动。

    孙金念虽羞愤，但说不出什么话。杨顶天继续道：“但如果金念兄弟能出来指证龚云飞和蔡岚，则县衙不必耗费人力物力，无疑更好！而且这个事情成了之后，我提拔金果兄为县衙刑部房司佐，保住金念兄弟的坊正职位，而且像孙修仁老县令在的时候一样，维护孙家在这县城中的权势地位！”

    杨顶天的最后一句，不仅孙金果赞许，连孙金成也心动了，他到底是孙家人，知道孙家在县城的地位保住了，是本根的利益所在，只要是孙家人，就不能违背这一点，否则就不配做孙家人，也会遭到家族人的唾弃的。

    果然，孙金果和孙金成都出口劝说。孙金念招架不住，只得应声了，他这时也明白了，杨顶天今晚把他大哥和二哥叫来这里的原因，是通过对他们的利诱和交易，让他们替杨顶天说话。

    这个招式又狠又高明，孙金念迫于家族利益与两位哥哥的压力，很难不接受。

    其实杨顶天这时是想联合孙家，对付方建德和龚云飞他们，否则他凭他的异能，也不难想到别的办法，而且那样的话，孙金念坊正的职位也就保不住了。

    跟着，杨顶天担心夜长梦多，带了孙金念和孙金成转去县衙，连夜写供词。孙金果没带去，因为不必要。

    一个多小时后，孙金念写了满满两千字的供词，主要是揭发蔡岚和龚云飞他们的罪事，当然也交代了孙金念自己的一些罪迹，不过是杨顶天为了保住他，让他在措辞上有意避重就轻了。

    杨顶天不是想包庇罪犯，而是真想给孙金念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除掉了龚云飞和蔡岚后，孙金念还是本性难改的话，杨顶天想再对付他一个，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孙金念的供状包括他所掌握的这些年的蔡岚和他的赌档、楼子拐骗了多少赌客、女子，孙金念和龚云飞怎么替他们遮掩罪迹，收了蔡岚他们多少财物，同伙的官员还有哪些。

    杨顶天得了这个，心中欢喜。九点左右，大家散伙回家，并跟孙金念说好了，明天早上等待杨顶天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