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杨顶天再次把事务交给徐光和方建德，自己带了百来人马，包括杨运、庄立行等县官陪同，还有吹拉弹唱的热闹人员，出发去州府，向姜家送聘礼去了。

    人多走得慢，一百人马，清早出发，傍晚到达。

    进州城门时，吹拉弹唱的人马引来动静，守城官兵注意到了，以为是什么外来的人，想趁机勒索一笔。

    拦住不片刻，又赶紧放行了，一来知道是杨顶天，就是因为房屋保险和钱庄开设而名头响亮的那个县令，二来这聘礼是要送到治中姜义成家里去的，一般人不敢拦。

    这同时，有先一步的传信人员去姜家传话了，好接应杨顶天的到来。其实杨顶天下聘的这个日子是当初姜义成和府中管事知道的，姜家人已有准备。

    大概七点的时候，杨顶天他们到了姜府中。府中已近坐满了姜家的亲戚，还有姜义成在州廷中要好的同僚。

    婚俗有所谓的“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其中重要的其实只有三个：纳彩、纳征和亲迎。

    纳彩，就是说媒，提亲；纳征，就是下聘；亲迎，就是迎娶新娘子，成亲与洞房。

    杨顶天现在的这个是下聘，对方接受彩礼同时请亲朋好友吃饭后，就表示双方结亲了。也就是说，今晚过后，雨菡就是杨顶天的未婚妻了。

    无论世间礼俗还是官方，都得认可二人的这个结亲行为，而且日后有一方反悔，那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说到的请客吃饭，下聘的这个是小范围的，主要是让杨顶天一方的人认识妻家一方的人，有什么家室，有什么要好亲戚、要好的朋友。

    按照习俗，下聘这天，杨顶天的父母要亲自来女方家，双方亲家正式见面。可杨顶天是外太空掉下来的，他此前跟岳父姜义成的解释是，他父母兄弟在多年前的饥荒中都不幸离世了。

    这个理由在这个古老时代的底层民众中也不奇怪。所以今晚的这个小范围酒宴，杨顶天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出身很低微，而且没有父母和兄弟，要说有父母，那也是前段婚姻而得来的岳父岳母，这个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带来这个新的岳父岳母面前的。

    不过杨顶天也有拿得出手的地方，就是他现在在州府的名头很大，无论官场还是上层商界，都知道这个年轻人，而且因为房屋保险和钱庄的事，越州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受杨顶天的影响。

    在影响力方面，杨顶天成了无人能超越的第一人了。杨顶天名头响，前途无量，这是他可以抵消他低微出身的筹码。所以，今晚参加晚宴的亲朋好友和姜义成的同僚，既对杨顶天有些轻视，又有些佩服。

    总的来说，这个姜家女婿还是可以的吧，好歹他不是官二代与富二代，他是实打实的实力派。

    宴会时，杨顶天要一一见过女方的亲友，他要应酬，他很忙。但雨菡相反，她不能出面，因为按照礼俗，她还未出阁。

    不过，雨菡很开心，很幸福，她知道意中人来家里下聘了；意中人跟她的叔叔伯伯和七大姑八大姨们见面了；意中人真正成为她的未婚夫了。以后，雨菡跟杨顶天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往和相爱。

    晚上，亲友团的人散去后，杨顶天和他的人都住姜家。时间已经八点多，杨顶天去房间看了雨菡一眼，俩人聊了一阵，而后杨顶天才出来。

    第二天，杨顶天回长清。接下来，他就是等待迎娶成亲的日子了。按照当初掐算的，这个迎娶的吉日还有两天才到。

    到家时，杨顶天还是关心晓年跟澜音的事情。饭间问话，林爹林妈说，说媒成了，过几天去下彩礼。杨顶天很高兴，说彩礼尽管往好的办，别担心钱不够。

    林爹林妈和晓年他们听了杨顶天最后一句，以为他是不是还有很多私房钱。却不想，杨顶天随即来一句：大不了不够，他去借；好歹他县令面子不小，借个几千钱的应该不成问题。

    大家听完就知道杨顶天耍滑头了。按照杨顶天和晓年现在的身份地位，几千钱能做什么？放在瓢子屯那会儿或许够个一两年开销的，但现在呢？一个月都不够。

    这不是杨顶天和晓年膨胀，而是杨顶天都娶州府主官的女儿了，生活水平和平时结交的人，跟以前肯定是好几个档次以上的了。几千钱，打汤都不够。

    不过话说回来，杨顶天做县令的这一个多月，得的钱确实不少，主要是前后三次打击县城的“豪强恶霸”，进账了七八万钱。加上各种收纳各种财礼，少说也有一二万，加起来也就十来万了。

    也就是说，杨顶天现在的身家，还有十万左右。此外县衙公廨钱和钱庄，都掌控在他手中。所以，杨顶天还是不缺晓年准备给澜音的那点彩礼钱的。

    六月初一、初二两日，杨顶天作为一个称职县令，考虑到他的职责，狠狠地忙了两天的公务。

    比如察看上个月下发给各坊市的修桥补路的工作，对于还没完成或者质量不达标的，严厉批评和处罚。并责令限期补救完成，否则撤职。被处罚的几个官员，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

    又比如有一个乡的乡正，拿他在他乡查获的山林物产税钱来杨顶天面前邀功请赏。杨顶天发现他查获的要比别人多近一倍，杨顶天觉得有猫腻，装作不动声色，问这个乡正他管辖的乡村面积多少。

    这个乡正说了，杨顶天发现，其实只是一个中等大小的乡。然后杨顶天让县衙官兵去该乡把他们公所查获乡民采卖物产的登记簿拿来。

    这么逐步调查，最终发现这个乡正和他的游徼，比别的乡对乡民采伐山林物产征收的税额多一成，达到底线的六成，或者六点五成。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鱼肉乡内百姓的恶霸乡正。杨顶天因此大怒，直接罚了这个乡正六万钱，并且降职两级为游徼，伙同协助他的游徼直接撤职，然后从县衙派一个九品但正直的吏员去做他的乡正职务。

    这个乡正本来是想邀功请赏，却不想杨顶天不笨，更不是看见钱财就脑子短路的那种贪官污吏，所以这个乡正弄巧成拙，讨了个大大的没趣。

    当然，这一天半时间，杨顶天是当作两天来用的，所有紧急的公务，他都处理了。从六月初二的下午开始，他就为第二天的迎亲做准备了。

    杨顶天这次的成亲安排很特殊，他在这里没有真正的父母，所以当初他去雨菡家送彩礼时，雨菡父母就提出要求了，杨顶天像上门女婿一样在姜家和雨菡拜堂成亲，完了俩人再回长清过新婚生活。

    本来这个安排让杨顶天有点没面子，但杨顶天在长清这里确实没有生身父母，总不能让雨菡来跟他来跪拜晓月和晓年的爹妈吧？所以杨顶天答应了。

    于是乎，六月初三时，杨顶天去州府跟雨菡拜堂。长清这边，林家人也没闲着，刚好是他们去李家给晓年送彩礼的日子。杨顶天和晓年，各为各的婚姻大事忙活。

    全家上下，心情郁闷和失落的，还是雪霁和晓月：晓年的幸福跟雪霁没关系，杨顶天的幸福跟晓月没关系。

    当初雪霁被杨顶天指定给晓年做丫鬟时，雪霁心里还挺激动的，虽然没有说要不要娶她，但以后每天都能够跟晓年朝夕相处，而且还不用像在毛家屯那样担心吃穿，真的挺幸福满足的。

    此后生活中，晓年对雪霁也不错，每天都让她做一些轻松活，比如打扫房间、抹桌子、准备饭菜、整理房间和床铺，还有洗衣服，偶尔还有些缝缝补补。

    不过有些活是跟春花和丁菊她们那边交错一起的，比如做饭菜。晓年还没成家，他不是单独吃饭。

    雪霁在晓年生活中发挥着这样的作用，所以如同晓年的半个媳妇一样。不过雪霁很少有跟晓年独处一室的时候，主要原因还是晓年没有成家，他的多数生活行为都是跟晓月、林爹林妈他们交织一块的。

    只有在雪霁打扫、整理属于晓年一边房间，同时晓年又刚好有事进去，他俩才会单独在一起。

    此外，晓年不是嬉皮笑脸的性子，他不知道怎么跟雪霁开玩笑，要么他偷偷打量雪霁几眼，要么有事跟她说事，别的就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了。

    所以，雪霁虽然是晓年的专属丫鬟，但俩人并没有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而且杨顶天也提醒过晓年，不让他对雪霁乱来，真喜欢她，就“走结婚程序”，把她变成老婆了再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晓年一来还没想清楚，二来觉得麻烦，而且天天能看到，除了俩人睡一块，其他的都差不多，心里也挺满足的，所以没有去“走程序”。

    晓年这家伙有些羞耻心，比如他要让雪霁衣服时，都会收起他平时草率毛躁的性子，把待洗的衣服折叠好，然后跟雪霁说一声。

    生活当中，晓年偶尔也会偷偷照顾雪霁一下，比如给她单独带一点吃的，或者买一两件衣服，一两百钱一件的那种。晓年钱不多，买不了太贵的。

    雪霁收到晓年给的东西时，心里会很满足。晓年如果有东西给她，就会放在晓年专属的一边房屋的小书房里，晓年很少会像杨顶天那样看书，书房相当于小客厅一样，而且会提前跟她说一声。

    晓年给雪霁送过的最贵重的礼物是一条做工精细的银项链，价值好几百钱。这项链其实是晓年在县衙里当差后，一个下属为了讨好他，送给他的。晓年这是借花献佛。

    送东西的这个下属，是县城人，家里有点钱，但他不是官亲，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选择依靠晓年，觉得晓年的身后是县令，能跟晓年走近，不会错。

    雪霁收到晓年的礼物很高兴，心里都期盼着为晓年生孩子了。所以，雪霁虽然是丫鬟的名分，但心里不由自主地对晓年产生了夫妻情感。

    正因为如此，现在晓年要成亲了，迎娶别的女人做妻室了，她才失落，心里不舒服。

    不过，雪霁毕竟是丫鬟，她也没决心离开晓年和杨顶天家，杨顶天可是县令，这县城里最大的官，山屯里的女孩子，很多人想进他家都进不了。

    这个是事实，雪霁是知道的，要不是她生得秀气，而且那天她单独去树下站了一下，其实也没想过会被杨顶天留意到，否则她可能还在山屯呆着。就是被哪个地主、财主家买做丫鬟了，也不一定像杨顶天这么好的人家。

    所以，雪霁不想离开这个主人家。如果不是有那点“非分之想”，她心里真的很满足。所以，雪霁虽然难过，却不敢让晓年或者其他人知道。好在她还有春花、丁菊和贾家女三个伙伴，跟她们陪着晓岁小主子在院子玩几下，就开心了。

    女主人晓月的烦恼却是不确定的，而且谁都帮不了她，除非杨顶天取消婚姻。林妈察觉晓月的失落，但说不了什么话，唯有安慰几句。

    林爹更不去管这事，他正为晓年要娶富家女，而且是漂亮的富家女，心里头开心得很呢。对于晓月的情况，完全没时间理会了。

    而且林爹是男人，知道这世道，有钱有势的男人，娶两三个女人，正常得很，晓月那样没什么好委屈的，纯粹想太多了。

    林爹想的是，晓年赶紧洞房，赶紧生孩子，让他和林妈赶紧有孙子孙女抱，往后这个家，越过越热闹，日子越来越好。

    不过杨顶天还是很疼爱晓月的，他去州府迎娶雨菡前的晚上，安慰开导了晓月一晚上。说什么晓月要有成熟、历练妇主的气度和胸怀，不要让雨菡来了看低她，要拿出骨子里的硬气来，要让雨菡对她刮目相看……

    杨顶天说得有道理，不过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且晓月问他，雨菡来家里后，谁是正室，他也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晓月一听，心里自然明白了：是她出身和娘家不行，跟雨菡根本争不过。

    同时，做县令夫人的这段时间，晓月也听说过了，杨顶天此前跟柳夕有感情，据说俩人谈过恋爱。

    如今想想，柳夕放弃杨顶天，嫁给了鲍平安，可能是她也担心争不过州府里的姜雨菡，选择退出，去守一个她专属的丈夫。

    晓月想到这一点，觉得柳夕是个有主见有勇气的女孩子。当然，这不是说晓月也想跳槽，离开杨顶天，她是深爱杨顶天的，从没想过离婚，而且杨顶天娶她在先，这一点就是州府里的雨菡来了，也得羡慕的。

    晓月不安的，是雨菡来了以后的家庭生活。晓月觉得，如果她主动示弱，让步服输，那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可那样一来，不是承认她低人一等了吗？

    她可是杨顶天的第一个妻室，分个先来后到的话，雨菡再高贵，也得排老二的吧！

    晓月就这么在这些个问题之间郁闷与纠结，夜里睡不着觉。杨顶天去州府的这天，她既不安，又有点好奇，雨菡会以什么样的姿态进这个家门？会对她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