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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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磨损之秘

    与此同时,在北青安街一家不起眼的门店里。

    舟自渡正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如夜般深邃的玄色长袍:

    “师兄,你看这件衣冠如何?”

    衣袍表面光滑如胜镜,清晰地倒映着仙仁堂内室的布景;领口处嵌有一圈熠熠生辉的法石,从它们五彩斑斓的底下,生长出致密繁复的云纹。

    仿佛长了獠牙的云朵,一呼一吸徜徉于衣底,展露出夺人神魄的美感。

    “此物乃是魂道先天灵宝,名作‘驰魂宕魄五灵合衣’,不仅能使穿戴者豁免道途壁垒的代价,短期内驱使魂道法门,摄起命来更是无往不利。”

    舟自渡面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轻声道:

    “一百年九十年前,我伏杀密意幽悰殿的太上阎罗,借其魂丹突破渡劫,侥幸获此战利……总之,与师兄的新身份恰好相配。”

    陆饮溪朴实无华地刺出一记。

    剑光闪烁间,他的眼神犹如大雪域福地的百万年寒冰,坚韧而果决。

    “师弟喜欢便成。”

    对于这个回答,舟自渡毫不意外。

    他将‘驰魂宕魄五灵合衣’随手搭在竹椅上,而后推开内室木窗,依次朝三个方向眺望。

    虽说舟自渡为了避免灵力外泄,自封神识,强行压制法眼。

    但渡劫境修士的肉身,早已在无尽的修炼与磨砺中千锤百炼,告别凡胎。

    即便没有神识加持,仍可单凭肉眼,望穿方圆数十里的广阔景象。

    “张珪已制作了七百三十四具血燃泪傀。”

    “两类各多少?”

    “活傀一百一十八,死傀六百一十六。前者是今夜值守的衙役,与卫家雇佣的百名脚夫。后者皆为囚犯尸体,一半是司理院狱从前攒下,一半是今日现杀。”

    “……”

    “范文虎在城内带兵,封堵住了通往水磨巷最近的路。曾希背着怜影,正朝宫城方向绕道。”

    “那里是血燃泪发动的核心地带。”

    “根据师兄从张景丞处问到的消息,其父子二人原本只打算对宫城官僚下手。如今事发突然,张珪调整之后,将爆炸范围扩大到了整座府城。”

    “……”

    “文天祥诈降,拿下了丁达。王璟山正在与宦修交手。”

    “此子天资平平,尚不能跻身天上剑宗记名弟子之列。然近观上寒剑意,却足以使他入门剑道。”

    “师兄,你是否只展示了剑意,没展示剑法?”

    “剑意可悟剑法,无需多此一举。”

    “哦,难怪打宦修打得如此费劲,木剑碰都不碰一下。”

    “……”

    舟自渡将众人概况,简单提了几句后,又抬起眼眸朝城墙上方眺望。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之情涌上心头,不禁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轻轻飘散在微风之中。

    “南宋小朝廷……我给过机会了。”

    陆饮溪将上寒古剑收入鞘内,体表忽现薄汗,转瞬间又化作细碎冰晶,消散于无形。

    “我原本以为,师弟对此界的世俗王权颇有偏爱。”

    “后来你改变了想法。”

    “嗯。”

    “为何?”

    陆饮溪沉声道:

    “因为这数月来,他们的祈祷如石沉大海,你从未给予回应。”

    “的确,每时每刻,我耳边隐隐约约总能听见许多声音。”

    舟自渡轻轻合上木窗,微风随之而止。

    “但那又如何?”

    他悠然转身,唇角微扬道:

    “你我降临在此界,本就是场意外。自身尚且难保,怎可过早贪恋凡人的香火愿力?”

    陆饮溪微微摇了摇头,胸腔内的玲珑剑心却如汹涌的海潮般激荡,竟使整个成都平原的灵压骤然升高三分。

    “中古时代以来,天道磨损神识、淡化情感早已是不传之秘。只为使我等在不经意的刹那,诞生心境‘太上忘情’,步入无情道的道途,再以道途壁垒之谴罚,削减巅峰修士的数目。”

    陆饮溪踏前一步,目光如炬,与舟自渡深邃的双眸交汇:

    “你说此地曾是你的故乡。

    “而今,血燃泪傀分散四布,你却视他们的性命如棋子,袖手旁观地筹建阴司……

    “师弟,一千六百二十八年的磨损,当真已令你断情绝爱、铁石心肠?”

    玲珑剑心乃是剑意的实质化器官,仅其搏动之音,便蕴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韵。

    无论是如同微尘般的凡人张景丞,还是屹立于渡劫境巅峰的陆地神仙,在玲珑剑心的神圣敕问下,无一不得心灵敞开,坦诚相见。

    陆饮溪此时施展,便是为了找出舟自渡神魂内的心魔,或无情道种子。

    “不曾想,师兄被熬清守镜打磨多年,玲珑剑心仍旧一以贯之……难怪被誉为天上剑宗十五万年来,最有希望飞升的宗主。”

    舟自渡抬起手指,宛如轻敲玉鼓般,按在了陆饮溪的心口。

    无形无质的剑道之音,霎时消弭。

    “师兄在川陕腹地鼓动灵压,扰乱了仙阵流转。秦岭淮河的那帮闭关胎息,竟是白练了两月。”

    “……”

    陆饮溪审慎良久,发现舟自渡从方才到现在,并无半分变化。

    “天道磨损之利,师弟岂能不知?断没有放任情感完全消磨的道理。”

    舟自渡掏出之前与王璟山交流时,泡好后储在乾坤袋里的晴光绿苹茶水,给师兄倒了一杯。

    “师弟之所以对小朝廷感到失望,是因为我把他们视为重建修真界的棋子,他们却将我视为党同伐异的工具。

    “除了内斗,便是换着新花样内斗。

    “然而,无论昔日的崖山小朝廷,还是如今的王权世家,皆不可代表千万底层百姓。

    “往后的重建大计,将由从上到下转为以下克上。

    “我亦将以半个凡人的身份,投入下方的洪流,扶持各条道途的候选者,加紧逐步补全此界天道。

    “因此,今夜所有的牺牲都是必须的。但我向师兄保证——

    “牺牲会控制在最小。”

    闻言,陆饮溪目光穿过石墙的遮挡,望见正堂中心的问诊台,已彻底显化出先天灵宝‘煎水作冰鼎’的形制。

    只见七彩法光交织,祥云如梦幻般在鼎耳之上舞动,仿佛天地间的华美锦绣,将大鼎映衬得更加威严而神圣。

    而在那锦绣的中央,布满了上千张神色安详的人面。

    “敕曰:无彩为阴,七彩为阳。”

    他们脸脸相贴,阴阳相对,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初时仿佛两股清流,转眼间便汇入了同一条奈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