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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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魂魔殊途

    “魔道降世……”

    舟自渡蹙眉沉吟,不知这是否算作意外之喜。

    “阴司创建,世间阴气汇集府城,是滋生魔念的最佳土壤;加之江韬乃此界首位嗟食修士血肉者,受因果命数加持,故成功转为魔修。”

    眼见江韬的脖颈上竟又长出一个人头,模样与丁达如出一辙。

    陆饮远远一指,准备将此魔就地斩杀。

    舟自渡拦住了他。

    “师弟,你这是何意?”

    陆饮溪目光紧紧盯着舟自渡,

    “难道想包庇这魔修,放他残害生灵?”

    “师兄言重了。魔道也是天道的一部分,迟早都得补全。”

    舟自渡按下师兄的法指,淡然回应:

    “更何况,你我二人只负责育土选种。如何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应交由天意决定。”

    此言固然在理,但陆饮溪身为天上剑宗之主,千年来稳坐中洲正道之巅,对魔道的深恶痛绝早已刻入道心:

    “我等昔日于师尊座下,誓言守护正道,斩妖除魔,还天地一片清净……而今魔道重现,你岂能坐视不管?”

    陆饮溪险些再度质问舟自渡,是否已经遁入魔道。

    但被熬清守镜打磨多年,他不可避免地对舟自渡生出了类似“忠诚”“服从”“绝对信任”的混合情感。

    因此,他不能问。

    舟自渡并不着急辩驳,而是反问道:

    “仙界无魔修,天庭是否清净?”

    “……”

    “诸位天尊虽以正道飞升,最终行径却比下界还要不堪。”

    舟自渡微笑道:

    “一场内战打得天道断绝、修真界坍缩——魔道传承百万年,纵使古今魔修合力,都未必能打出这么个永恒末日。”

    “……”

    “你我降维至此,已是此地亘古未有之伟力。顺其自然,才是对万物生灵最好的保护。”

    陆饮溪并不完全认可舟自渡的看法。

    天上剑宗的初代、第十一代、第四十七代宗主,数十万年前便渡劫成功,列位天庭。

    在他看来,与自家宗门祖先,同出于下界正道的诸位天尊,决不可能飞升之后反倒步入“正即是魔”的边缘境地。

    陆饮溪始终坚信,致使修真界坍缩的浩劫,并非源于天庭内战,而是来自另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但他从师弟的这番话中,另外想通了几处细节:

    “我原以为师弟重建修真界,只做最低限度的布置与规划,单纯是出于节省灵力的考量……

    “如今看来,他亦是在避免个人意志过多干预,乃至于融入天意,与天道形成牵连。

    “分明是左右天道的无上权柄,他为何不愿接手?

    “囚禁我百余年的幕后之因,是否也与此有关?”

    陆饮溪默思此事,不再关注一个小小的胎息魔修。

    更确切地说,江韬的修为正处于逐渐攀升的状态。

    首股微弱的魔气从他体内涌出后,府城上空的滔天阴气,在法则的驱使下不断涌入江韬的肉体。

    伴随江韬生嚼丁达血肉,这些阴气源源不断地转化为新的魔气,竟使他在未炼功法的情况下,完成了一轮又一轮引气入体的循环。

    起初,江韬的修为只有胎息一层;

    第二颗脑袋长出时,便跃升到了胎息五层;

    待舟自渡与陆饮溪简单打过话锋,再去看时,他已然来到了胎息巅峰的关隘。

    显然,在江韬身上并不存在道途壁垒的抉择问题。

    即便魂飞魄散,他也是此界魔道的开创者。

    不仅如此。

    根据舟自渡的神识测算,若当真放任不管,府城上空的阴气,足以让江韬在一个时辰之后原地晋升“白板紫府”——

    这是他个人的一句戏称,即缺少功法、灵识、法门,空有灵力修为的草包修士——

    这绝非舟自渡希望看到的。

    “魔道先于魂道补全,此兆不详。若不设法压制,过些年,大多修士恐将‘自愿’修魔。”

    他先是望了眼煎水作冰鼎内,几近告绝的灵石数量,不得不从乾坤袋里额外掏出几万枚补充;

    而后视线落向水磨巷中的怜影,神识斗转间,立即想好了安排。

    “只需令魂魔殊途,阴气与魔气无法同修。”

    舟自渡抬手,从鼎上抓来一蓬五彩斑斓的祥云;

    而后,从袋内取出一把红色晶体铸成的圆锥,命其变换为缝衣针大小。

    他借助灵石提供的灵力,使出了几分渡劫境修士的真实速度。

    在短暂的五息之间,他迅速将蕴含魂道法则的斑斓祥云,巧妙地编织成绵密的丝线;

    再以后天灵宝化作的缝衣针,将魂线一端穿过针眼。

    只见舟自渡两指控针,于身前来回挑起、落下。

    这针线竟穿过空间的阻隔,在怜影与江韬的魂魄上同时缝补,连成了一条长度有限但相隔遥远的魂索。

    “还差件信物……”

    舟自渡定睛细看,在江韬的衣襟里发现了一块手帕。

    那是怜影在青城山上悄悄递给江韬,请求他转达曾希的遗言。

    “就它吧。”

    幻道灵器‘望秋纤铃’再次发动,将怜影关于曾希的大部分记忆,转移到生魂的某处角落。

    舟自渡又借煎水作冰鼎的魂道神通,将这些记忆与怜影的一小片生魂,完整切割下来,通过魂索传递到了江韬的手帕之内。

    登时,阴气不再涌入江韬体内。

    修为虽停留在了胎息巅峰,但江韬的胃口依然没能得到满足。

    “无妨……仙人的肉,附近不还多着吗……”

    江韬吐出胃里的人骨,狞笑着朝距离最近的张珪爬去。

    后者血发垂面,躺在地上,只恨自己刚刚为何要强行续命。

    ‘若是血尽而亡,老夫何必活着历经此劫……’

    张珪不愿以食物的方式死去。

    他正想落下几滴泪水,以残躯为傀,将自己与这怪物一并炸死。

    忽然,一道女声在江韬耳边突兀响起,且带着遥远的距离感:

    “魔头,还我魂魄!”

    江韬的两颗脑袋骤然一惊,四只眼睛同时向四处张望。

    “没人呀……”

    “魔头,还我魂魄!”

    第二声传来,双方距离似乎变近了些。

    “人呢?没人呀……”

    首日胎息,毫无应对经验的江韬迟疑着,不知作何是好。

    这时,他脖颈上的第二颗脑袋,忽然从其肩膀咬下一块血肉,呸道:

    “别找了,咱还是赶紧离开吧!真君那座白玉法像,还等着咱们前去城外迎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