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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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镖师燕别离

    艳阳高照,官道上腾着热气,人们躲在路边的树荫下避暑,茶棚里出了茶水还有井水里泡着的大西瓜,茶棚边停着一溜马车,车辕上插着“和”字镖旗,和泰镖局的三十多个趟子手畅胸露怀的将腰刀放在桌子上,大口大口的灌着凉茶,一个趟子手抱来一个大西瓜手起刀落,一牙牙鲜红的瓜瓤诱惑着周围的人。

    趟子手刘春拿了两牙西瓜送到另一边的桌子上,和泰镖局的总镖头史青山和镖师燕别离一边喝着茶一边警惕着周围的情况,刘春笑呵呵的把西瓜放在桌子上:“老大,九哥,天太热了,吃块西瓜解解暑。”

    史青山五十出头,黑须黑发,国字脸黑中透红一看就是常年在外行走之人,半挽着的袖子下面露出结实的小臂,一双蒲扇大手青筋乍起,虎口处的老茧让人一下子就能认出这是一双拿刀的手,三十多年的行镖生涯让他带着自己创建的和泰镖局在汉水河流域的冀、肃、峦、鲁、辽五州朋友遍布,“和”字镖旗所放过之处大家和气生财,史青山手中一对鸳鸯双刀堪称一方豪杰,虽然不在一流侠客之列,却也算声名远播,他拿起西瓜咬了一口,赞道:“不错,又冰又甜,老九,你快尝尝。”

    镖师燕别离,小名燕九,母亲难产死后由老爹燕广拉扯长大,燕广当年是知名侠士,家传披风刀法所向披靡,燕别离自幼便随父习武,直到他十五岁那年,家乡遭遇百年难遇的大洪水,燕广为了救被困在水里的他,被大水卷走生死不明,史青山变收养了好友之子,这样一来,燕别离小小年纪就跟在史青山身边走镖,一路走四方一路成长,尽管心中知道父亲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但还总是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他走镖也是为了打听父亲的下落,一转眼他就从一个少年长成了二十岁的青年,每日在史青山的督促下苦练武艺,时至今日,他的披风刀法已经颇有乃父风范,再加上为人仗义豪爽,乐善好施,在汉水河流域继承了父亲的侠名,被多少绿林好汉传为佳话,他捧着西瓜就是一大口:“确实不错,春子,再去买几个,让哥儿几个都败败火。”说完摸出一块银角子扔在了桌上。

    刘春捡起银子乐道:“谢谢九哥,等到了地头,哥儿几个去又一春给九哥洗尘。”

    燕别离嚼着西瓜道:“你们几个只要少惹点事,别跑来找我助拳,我就谢天谢地了。”他拿起吃净的西瓜皮就扔过去,刘春嬉笑着跑开去找老板买西瓜。

    史青山看着年轻人嬉笑不以为忤,等那边消停下来了,他才说:“老九,还有一天就到地头了,我要去峪口镇拜访一位老朋友,你在客栈里把这几个猴崽子看好了,别惹事。”

    “山叔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兄弟们,他们就是年轻好动些,不会惹事的。”

    史青山看看旁边桌的趟子手,笑骂着:“呸!但愿吧!”

    歇了一顿饭的功夫,史青山招呼大家出发,一声唿哨,三十多人呼呼啦啦的忙活起来,一队大车在他们的护送下缓缓启程。

    峪口镇聚友客栈。

    整个后院的十间房全被和泰镖局包了下来,史青山把各人的镖银发完就去办自己的事情了,后院里没了老虎,猴子们就称了王,三十多个二十出头的精壮小伙子,凑在一起喝酒行令,掷色子赌钱,燕别离自己抱着一坛老酒堵在院门口的廊檐下,正好挡住院门,在镖行这种以武为尊的行当里,谁能打谁就能拥有最大的话语权,燕别离在这帮小兄弟里的威望十足。

    刘春悄悄凑到燕别离身边,小声道:“九哥,老大不在,兄弟们憋得实在难受,手里有银子花不出去,实在是恼人,本来大家还商量着带着您一起去玩玩,您看现在咱们是不是。。。。。。?”

    燕别离笑着说:“你们呀!都收收性子,老老实实待着,等老大回来咱们明天就要回去了,回去后我和老大商量商量给你们放几天假,到时你们再去好好玩吧!”

    “得,那先谢谢九哥了!唉~,真是无聊呀!”刘春把手垫在脑后吹着口哨走了。

    燕别离轻轻一笑继续喝酒,他当然知道这几个家伙的意思,一帮有钱就烧包,没钱就惹事的精力旺盛的破坏分子,为了能看住他们,自己只能想到这个笨法子,就是不让他们出去,好在史青山早就答应过,回去后给大家放假,毕竟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挣钱就是为了花,但是在没回到自己的底盘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安稳一些的好。

    正在思忖间,史青山带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身着锦袍,走路虎虎生风的健硕老者一起走进后院,一到门口就看到了燕别离,史青山一招手,对那人道:“金兄,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小九了。”

    那人上下大量着燕别离,眼中透着精光。

    史青山对燕别离道:“老九,这是我的老友大环刀金胜昆,金大侠。”

    燕别离连忙拱手行礼:“金大侠,晚辈燕别离,常听山叔提到您的大名,小子有礼了!”

    金胜昆抬手一托,手中运气内力,将燕别离托住,口中赞道:“果然少年英雄,铁羽燕子的名声可不小呀!”

    金胜昆手中不断加力,燕别离知道对方在考量自己的武功,铆足了劲和对方抗衡着,稍顷他察觉道金胜昆正在缓缓的撤力,他顺势收回了自己的力道,这是人家害怕误伤,也证明了对方绝对是个高手,能把内力控制的妙到毫巅。

    燕别离开口道谢:“谢金大侠手下留情。”

    金胜昆哈哈哈大笑,他拍了拍燕别离的肩膀:“好小子,果然不错,早些年我与你父燕广大侠也有过一面之缘,可惜,天妒英才,如今你已有青出于蓝之势,老史推荐的人不错,来来,给我拿个碗来,我要与燕小友满饮一碗。”

    一旁看热闹的众人连忙取碗抱酒,金胜昆、史青山与燕别离连干三大碗,直呼痛快,金胜昆才拉着燕别离的胳膊坐下来。

    “小友,老夫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托。”

    燕别离连忙起身:“金大侠抬举小子了,友字可不敢当,如果您愿意,就叫我一声小九就可以了,有什么需要小子效力的,小子定当尽力。”

    金胜昆把他拉坐下:“那我就拖个大,小九也别大侠大侠的叫,让人觉得外道,就叫声金叔,老夫还是承受的起。”

    “金叔说的是,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行了,别老是站来站去的,咱们爷儿们没那么多规矩,其实事不大就是很重要,老夫受人之托要请些武师护送些东西上京城,就托了些江湖上的朋友找些知根知底的兄弟帮忙,这不就有不少人提到了你,正巧你们要来此地,所以我就找到了老史,以逸待劳了。”

    “保镖?金叔,这事找个镖局子不就行了嘛!”

    “这正是此事的微妙之处,我这朋友偏偏信不过镖局,说那些都是外人,非让我找些自己人办事,当然了,酬劳方面也与其他不同,这一趟下来他出五十两银子,如果见了喜另有补偿。”金胜昆的话说了一半,其实是货主担心镖局与匪盗勾结黑了东西,才找到远房亲戚金胜昆自家人办自家事。

    燕别离一听五十两银子,这可是一般行镖的两倍酬劳,由此可见货主极重视这次行动,不过镖行有镖行的规矩,不问货主、不问货物、不问目的,燕别离转向史青山:“山叔,您看。。。。。。”

    史青山道:“这可是老金托我办的事,他的面子我不好驳,我放你两个月大假,你跟着去忙吧。”

    燕别离见二人早已商量妥当,自己也就不再推辞:“既是金叔有命,小子定当效全力。”

    “好,小九真痛快,明日你便住到我府上随时准备启程,今晚老夫做东,各位爷儿们瘦收拾收拾一起去客再来打牙祭。”

    众人一阵欢呼,呜呜啦啦吵吵着又是换衣服,又是收拾东西的乱成一团。

    金胜昆在当地颇有声望,又有自家的买卖,在峪口镇最繁华地段的金府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宅院,燕别离刚来到大门口,看门小厮一看他的打扮就立刻迎了上来。

    “敢问可是燕九爷?”

    “小哥客气了,正是在下。”

    “我家老爷命我一早就在此恭候大驾,府里的客房已经给您收拾好了,九爷跟我来吧。”也不怪小厮客客气气,他在金府守门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金老爷请的宾朋大多是江湖人士,一个照顾不周,轻则骂上两句,弄不好就直接动手教训了,不光折了金老爷的面子,自己还要收皮肉之苦。

    燕别离跟着小厮来到中院,他就住在中院练武场的东厢房。他是常年在外行走之人,看到屋内干净整洁还有燃着熏香,便从袖口中摸出一块碎银子塞给小厮,小厮平日里见得都是大爷一样的人物,何曾有人正眼看过他更别说塞银子了,刚刚不知所措的想要拒绝,却被燕别离按住了手。

    “小哥莫推辞,晚上帮我弄条客再来的大鲤鱼,我就喜欢那一口。”

    一条鱼可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小厮明白燕别离的心思,便千恩万谢的收了下来,不大会儿功夫,洗脸的热水毛巾就送进了屋,言语间也和燕别离显得亲切了许多,从他的嘴里燕别离知道中院的八间房已经有六间住了人,都是这一两日住进来的武林人士,想必也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几个人之间并不熟识,除了早上和下午会在练武场练功外其余时间就在房里不出来。

    燕别离坐在窗边往外看,黄土铺就的练武场四边摆着兵器架,架子上的兵器擦得十分干净,一看就是总有人在用,练武场的一边竖着四尺高的梅花桩,还有几个木人桩摆在旁边,不难想象金家也是一个武学之家,平日间就注意勤修苦练。

    正当燕别离看着出神,小厮又带着一名精干的武士来到院内,看身法和眼神必不是庸才,小厮领着他路过燕别离的房门时,特意介绍了一下:“门爷,燕别离燕九爷就住在这屋。”

    对方传出一声略带惊讶的哦声就再没了动静,燕别离听得纳闷自己的熟人里并没有姓门的呀,也就没多在意。片刻之手,小厮敲门进来,给燕别离倒了一碗茶说道:“九爷,我家老爷让各位爷晚上花厅赴宴,您要的鲤鱼今天怕是端不来了。”

    “小哥说笑了,这事不急,你可知今晚有多少客人?”

    “不太清楚,就知道老爷摆了三桌席,想来也要二三十人吧!对了,我刚才领进去那位是门震虎,门爷,您认识吗?”

    燕别离心中一动,原来是他,中山伏虎掌,听说也是个人物,今晚正好结识一下。他笑着对小厮说:“有所耳闻,谢谢小哥!”

    掌灯时分,金家的下人引着燕别离等人陆续来到花厅,花厅被灯光照耀的如同白昼,三张大圆桌上摆满了菜肴,一旁伺候的丫鬟下人少说也得有三四十人,燕别离和另外六个人被安排坐在一桌,十五人的桌子还空着一半,七个人暗自互相打量谁也没有先开口。

    坐在燕别离边上的门震虎和燕别离对视了一会儿,一拱手道:“兄台可是铁羽燕子燕别离?”

    江湖早有传闻,汗水河流域两个后起之秀,一个是中山的虎,一个是德平的燕子,说的就是中山县伏虎掌门震虎和德平县的铁羽燕子燕别离,这二人一人掌法强悍,曾凭借一双肉掌连毙三只猛虎,另一个披风刀法使出来针扎不进,水泼不着,如铁甲护身一般,两县相距不过百里,因为燕别离常年跟随镖局走南闯北还未曾谋面,没想到在这里同坐一桌,也算是一种缘分。

    “门兄请了,小弟久仰大名,神交已久。”

    话音未落,一阵嘈杂之声传来,一大群人走进花厅,金胜昆在一群人的簇拥下陪着一个胖墩墩的锦袍人坐在主桌上。

    门震虎小声道:“燕兄,晚些咱们再亲近亲近。”

    燕别离含笑点头。

    宾主落座整齐,金胜昆端起酒盅:“各位大侠,承蒙抬爱,金某有幸能把各位聚在一起,这杯酒老夫先干为敬。”

    说罢一杯见底,旁边的小丫鬟连忙给他满上第二杯:“这第二杯,还敬各位,各位都是金某久仰之人,无论新老朋友,这杯酒聊表金某敬意。”

    他拿起第三杯酒,对大家道:“这第三杯,是因为金某有事相求,各位不辞舟车劳顿,让老夫蓬荜生辉,为此以谢大家赏脸。”

    三杯酒下肚已经把众人捧得高高的,大家无不拍手叫好,金胜昆压了压手,席间安静下来,他徐徐道:“这次请大伙来,大家多少也知道些情况了,我就当着大家的面再把事情说一说,以免中间产生误会,认为金某厚此薄彼,老夫的好友要送点东西去京城,偏又怕路上不太平,又信不过别人只好托老夫请些好朋友来帮忙护送,这一趟每位五十两银子的酬劳,路上要是见了喜还会单算补偿,提前说好,也好让兄弟们考虑清楚,来,咱们先吃,一边吃一边琢磨,咱们先热闹热闹再说。”

    大家一边吃一边琢磨着金胜昆开出的条件,这些人中除了燕别离还真没几个是干保镖的,对保镖的事情只是一知半解,到底能不能答应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考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武士站起身:“金老爷子,不知咱们这次护送的是什么宝贝?”

    话音一落,大家都竖起耳朵想听个究竟,只有几个人呵呵轻笑,和镖局子打过交道的都知道,镖局可是能不知道的最好不知道,所以才有了三不问原则,偏偏这个武士想要权衡一下此行的风险程度,才有了这么外行的一问。

    金胜昆微微有些尴尬,他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到这个问题,正在嗫嚅着,一旁的锦衣胖子开了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物,无非是一些金银玉器,其中一对玉瓶对本。。。。。。人,着实重要,是先夫人留下的,怕不知情的宵小误认为什么宝贝,其实不过是情感所系。”一边说他还一边拉着衣袖摸了摸眼角。

    众人一听是人家心中所重之物,便也了然,燕别离对此完全不以为然,行有行规,听见了也当没听见,再说了看着人气度非凡,绝不是一般的乡绅,话语间躲躲闪闪,信与不信真的两可。

    那武士听完,也放下了心,当即道:“承蒙金老爷子看得起,还有这位爷台抬爱,本人最近确实没什么事,就陪着您去趟京城,不知咱们需要多少人手,要不要我再去拉些帮手。”

    五十两可不是小数目,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大家都懂,这武士立刻想大包大揽的带着自己的亲朋好友也小赚一笔。

    金胜昆道:“兄弟是丰安县踢死牛王勇毅吧!在座诸位便可成行,缺个三两位也不打紧,我这里还有一伙子杂役和吕老爷的家丁也会同行。”

    光听王勇毅的外号就知道是个用腿的好手,只是丰安县远在南华州距此地千里之遥,不知道金胜昆是怎么邀到他的,现在已经有人表了态,在座的武人纷纷答应接下这趟活,金胜昆也不含糊,一招手,下人端着两盘子银锭子来到桌前。

    “各位兄弟,吕老爷虽不是江湖中人,但是生性豪爽,喜欢结交朋友,只要愿意参加的,五十两的酬劳出发前就送到大家手上,万一那位有事脱不开身,这里也有十两银子做往来的车马费,回头都在我这住下,临行前我会安排人通知大家的。”

    谁都没聊到这个吕老爷居然这么豪气,纷纷取了银子拜谢,燕别离却知道这次一定不那么简单,如果不是为了拴住大家谁会还没干活就给钱,可他并不害怕,伸手取了银子,扭头就走,门震虎和他走了个对脸,相视一笑,他已经明白,在花厅门外等着门震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