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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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野店

    燕别离揣着史青山死活塞给他的五百两银子,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怀着仗剑天涯的慷慨离开了德平县,随着马儿的起伏他的心也想出笼的小鸟一样再也按捺不住,他先来到中山县见了门震虎,兄弟二人的生活都因为和血帆帮的激战发生了变化,门震虎也将奔赴峦城,在那里开始自己的军旅生涯,二人互诉衷肠约定了日后的联系方法,燕别离再次启程,这次是去盛京,燕子钻云功法是他轻功的初级版,如果两个孩子能够好好练习,虽然不能达到行走江湖的目的,但是强身健体的功效还是十分明显的,以上官鸿的家境也不会允许两个孩子在江湖上奔波,况且除了武功,两个孩子还有十分繁重的课业,算学、文章、礼乐每天的学习生活排得满满的,初为人师的燕别离第一次感到了身上的责任和压力。

    星星峡,兴隆县百花山通往盛京的必经之路,峡谷悠长,入夜后满天星光洒下,两侧岩壁上的萤石熠熠发光,仿佛星河坠入凡间因此得名,燕别离到达此处时正是大白天也就没眼福欣赏到自然地美景,这里并不是官道,人烟稀少,马蹄的声音在峡谷里回荡,燕别离拿出干粮一边走一边在马背上啃着充饥。

    突然燕别离勒住了马,停下脚步,他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听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他双腿一夹,马儿继续前进,没走几步他又听了下来,他把饼子揣进了怀里,他相信自己没有听错,刚刚肯定是有人在呼救,猛然间一声惨叫在峡谷里响起,燕别离催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随着声音的消失,燕别离失去了目标,他翻身下马,仔细寻找着蛛丝马迹,终于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包袱和几滴新鲜的血液,他抽出刀,沿着血迹的方向搜寻过去,终于发现了崖壁边上一个不起眼的缝隙,石缝沿着石壁向上蔓延了十余丈,最窄的地方仅剩一掌宽,而下面隐藏在一片一人高的草丛里因此十分的隐蔽。

    燕别离蹑手蹑脚的接近石缝,侧耳倾听,里面传来隐约的人声,他钻进石缝声音也越来越清楚,而且能听出来里面不止一个人,再往前一点便可以清楚地听见痛苦的呻吟声和叫骂的声音,他接着一块巨石的掩护,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石缝里是一小片水滴形的空地,在正对着燕别离的方向还有一条石缝向远处蔓延,空地上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围着三个人,两个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一名老者满脸是血的靠在石头上发出呻吟声。

    为首的包着黑头巾的恶汉,用手中的尖刀指着老汉骂道:“老不死的,爷爷再问你一边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让我动手!”

    燕别离心头火气,大白天的就敢公然抢劫,这些山贼胆子实在太大了,眼见着黑头巾山贼举刀就要刺向老人,燕别离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口中大喝:“好大胆子!”

    石块如电光闪过,准确无误的砸在了黑头巾的额头上,那人哎呦一声捂着脑袋,血顺着指缝流出来,等他抬眼看到就燕别离一个人的时候,恶狠狠地说:“哪来的野小子,敢坏爷爷的事,今天你也给我留下来吧!”

    一群山贼舍弃了老人,朝燕别离为了上来,燕别离稍稍退后两步,让自己距离石壁更近一些以防有人背后偷袭,黑头巾山贼解下头巾给自己包扎伤口,嘴里忍不住骂道:“兄弟们,给我废了这个小王八蛋!”

    燕别离一眼就看出这伙儿山贼根本就不会武功,最多也就是练过两天外家拳法,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先发制人,就在山贼们以为他不知所措时,燕别离暴起,手中刀疾刺而出,被他盯上的山贼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肩膀就被刀尖刺中,一吃疼,大叫一声连刀都扔在地上,燕别离反手削断一支扎枪的枪杆,双脚连动用了招神猿上山,等着石壁就落在了山贼的包围群外,几个山贼挤在一起吓得都不敢动手了,黑头巾山贼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这一伙子山贼常年在此地打劫路人还是第一次遇到狠茬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被刺中肩膀的山贼反应快,怪叫一声扭头就跑,转眼间已经消失在对面的石缝里,有了第一个其他山贼真狠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发了疯一样连滚带爬的跑了,黑头巾山贼一边跑还一边放狠话:“小王八蛋有本事别跑,给爷爷在这等着,爷爷拿了趁手的兵刃再回来找你!”

    燕别离哂笑,不去管这些废物,赶快去查看老人的伤势。

    老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见燕别离过来,用微弱的声音道:“少侠,穷寇莫追,小心有诈。”

    燕别离蹲下身子,只见老人头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外翻都能看见森白的头骨,胸腹部的鲜血染湿了衣衫已经分不清那里是伤口了,再看一边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已是进气多出气少,眼见没有救了,燕别离掏出金疮药便要施救,老人拼尽全力颤抖着按住了他的手。

    “少侠,我这伤没得救了,听,听我说,说最后两句话。”

    “老丈请讲,有何心愿,我可代为转达。”

    “好好,好,好汉子,谢,谢谢你,我是天君教关州分坛的丁杰,途经此地遇到了山贼,我只求你能将我教之物送到沧山县总坛,老汉,别无他求。”

    “老丈放心,这事我应了,我原本就是跑镖的,你放心吧!”

    燕别离接过丁杰递过来满是鲜血的包袱背在身上。

    丁杰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说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出冒:“好,好,我自是信得过少侠,这里有二十两银子,是我的积蓄,如今就当盘缠送给少侠,包袱里除了我教贡银还有关州新入教弟子的花名册,还望妥善保存。”

    燕别离答应着老人最后的请求,老人的眼神越来越黯淡,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燕别离一阵唏嘘,就地挖了三个深坑把三人掩埋,做好记号以便后人来寻,一切收拾停当,他才上马继续赶路,看来他的行程也只能先调整一下路线了。

    天快黑的时候,燕别离赶到了百花山附近唯一的一家客栈,小百花客栈,在这里休息一夜他就要往沧山县送东西去。

    小百花客栈是一对夫妻开的,几个伙计都是他们的同乡,这对老夫少妻从外地而来,在此地经营了五六年,这附近只有他们一家客栈,虽然旅人不是很多,但是生意还不错,燕别离一进店就被风骚的老板娘满脸堆笑的引到一间幽静的上房,小二殷勤的送上热水和毛巾,不一会儿又把酒菜送了进来。

    燕别离对月独坐,桌上摆着丁杰交给他的包袱感叹人生曲折,自己才一出门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不知是不是上天故意考验自己,也不知道天君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在行镖的路上就听人提起过,只不过自己当时并没有在意,如今自己就要亲身体验一回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丁杰誓死保护这个包袱。

    就在燕别离想的出神的时候,一个黑影借着夜色攀上客栈外的一颗大树,从三楼的一扇开着的窗户钻了进去。

    小百花客栈的老板娘祝美丽正在扒拉着算盘记账,冷不防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搂住了她,她低声惊呼一声,想要推开身后的人,身后的人呵呵笑着退到了一边。

    祝美丽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姘头王彪,王彪的头上缠着染血的头巾,色眯眯的盯着祝美丽看。

    “臭不要脸的,吓了老娘一跳,你头怎么了?又去干活了?”

    王彪就是白天被燕别离打走的黑头巾山贼,见祝美丽要来查看自己的伤口,他一把抓住祝美丽伸过来的手,把他搂在怀里,噘着嘴就亲过去。

    祝美丽一边推他,一边嗔怪道:“急什么!都没睡呢,先让我看看伤。”

    王彪咧嘴一笑,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里,让祝美丽坐在他的大腿上,祝美丽轻轻打开头巾,扯动了他的伤口,疼得他直咧嘴:“嘶,臭婆娘,你轻点,今天可是倒霉透了,本来都要得手了,碰上一个愣小子,我和他大战三百回合,终于把他砍翻,谁知道他趁我不备用石头丢我,着了一记黑手竟让他跑了,晦气。”

    祝美丽小心的帮他涂着金疮药,这个祝美丽曾经是个窑姐,因为年老色衰被赶了出来,经人介绍嫁给了老实本分的却已经五十多岁的李根祥,李根祥不知她的过往经历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对她言听计从,祝美丽担心被人认出,死说活说让李根祥变卖了祖宅和天地来到此地开起了客栈生意。

    原本祝美丽还想着和李根祥踏踏实实过日子,可是时间一长,过惯了窑子生活的她怎么受得了穷苦日子,一次偶然的机会就和王彪勾搭成奸,王彪是百花山飞熊寨的三当家,百花山附近这伙山贼还是挺有实力的,要在这里做买卖开店没有他们的首肯,一般人还真干不下去,王彪对自己的姘头照顾有加,三天两头来送钱送东西,这让祝美丽的虚荣心的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于是方圆百里之内只有小百花一家客栈,在加上有个水性杨花的老板娘,这里的生意自然很好。

    没过多久祝美丽和王彪的事情就被李根祥发现,可是发现又能怎样?王彪拉住李根祥就是一顿暴打,要不是祝美丽苦苦相劝,现在小百花的老板早就换了姓,王彪警告李根祥对祝美丽只有夫妻之名,不能有夫妻之实后才算饶了老汉一条性命,自此之后,小百花客栈就成了王彪的一个据点,当然在必要的时候这里也会变成一家黑店,在这里送了命的冤死鬼至少也有十几号人了。

    祝美丽看着深深地伤口,心疼道:“彪子,你这样子让我心疼,你可要小心,以后自己少动手,不是有那么多兄弟嘛!你要是真出了事,我可怎么办!”

    王彪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今天是个例外,一时大意。”

    祝美丽轻哼一声,替他擦着伤口。

    王彪深深地吸了一口祝美丽身上的香气,沉声问道:“今晚有羊吗?都两天没收成了,兄弟们手里都没银子耍钱了。”

    羊是他们对单身旅客的称呼,代表着待宰的羔羊。

    祝美丽眼睛一转,想了想:“东屋住着两个人,都是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看着像是做小买卖的有多少银子不好说,西屋里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长得挺标志,还挺精壮的。”

    “呸,骚娘们,看见小伙子就流口水。”

    祝美丽锤了他胸口一拳:“死人,再满嘴喷粪就别上老娘的床。”

    “哈哈哈,开玩笑的,就是他了,算他倒霉,先陪老子睡会儿,后半夜就动手。”一边说一边去搂祝美丽。

    祝美丽嬉笑着半推半就,突然脑子一转问道:“彪子,你说跑了的那小子会不会就是西屋哪位?不对,好像不是他身上没有伤。”

    王彪一下子就坐了起来:“那小子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

    “褐色武士服,棕色的马,带刀,背个黑布包袱。”

    王彪的眼角跳了跳:“你去叫门,我看看人。”

    祝美丽看着正慌里慌张换上小二店服的王彪,问道:“我怎么去叫门呀!”

    王彪狠狠啐了一口:“真他妈笨,他一个单身男人怎么叫门还用我教你呀!”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燕别离的房门前,王彪拉低了头上的帽子,他对燕别离还是心有余悸的,如果真的是燕别离,到了他的贼窝一定要找回场子,即便这样他也不敢靠得太紧,假装拿着东西站在远处一个劲的朝祝美丽使眼色。

    祝美丽还是第一次见王彪如此紧张,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去敲门。

    听到敲门声的燕别离还在纳闷这么晚了会是谁,祝美丽已经推开房门,端着亮碟小菜和一壶酒走进来。

    “小哥,这么晚了还不睡,姐姐给你送点夜宵来。”

    燕别离见她双目含情,红唇似火,心里以为她是来做皮肉生意的,微微一笑接过托盘:“谢谢,有劳老板娘了,我正觉得肚子饿,老板娘请回吧。”

    说完后退一步,用脚把门关上。

    祝美丽吃了个闭门羹,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心里却美滋滋的,男人她见多了,还没见过这样的雏,只盼着他别是王彪要找的人,这样自己还有机会再和这个俊小伙亲近亲近。想到这里她扭头去看王彪,只见王彪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样子十分怕人。

    不等祝美丽发问,王彪恶狠狠地道:“看住这小子,我去叫人!”

    王彪疾步往外就走,留下祝美丽愣在原地。

    燕别离看看托盘里的酒和菜,放在一边动也没动,他可不敢轻易尝试这半夜而来的不明食物,还是小心点好。

    大半个时辰后,王彪带着十几个人返回了客栈,祝美丽打开大门,对着王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那小子的灯还亮着呢!”

    王彪领着众人钻进了后厨,开始分配任务。

    “耗子,一会儿等他睡了,给他来管迷香,等药劲上来,把他给老子捆个结结实实,我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美丽,去给哥几个弄点吃的,吃饱了好动手,事成之后,三哥我带你们上兴隆县乐呵乐呵。”

    这伙山贼面对满桌子菜肴吃得狼吞虎咽,席间难免吹牛打赌声音也是越来越大,燕别离自是听得到一阵阵的喧嚣吵闹,打开房门往外看,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在折腾,天下无巧不成书,他正看见白天见过的两个山贼从茅厕出来,他轻轻关好门,觉得事情蹊跷,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旁只有这么一家客栈,客栈里还有这么一个风骚的老板娘,这附近还有山贼出没,偏偏山贼也在这家店里吃饭,要说是巧了,任谁都不会相信,此处该是这帮人的开的黑店,这样也好,自己正好看看他们是什么路子,反正白天也遇到了无非是一帮啸聚山林的蛮人没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燕别离把刀拎在手上,吹熄了蜡烛,只等蟊贼自己送上门来。

    一个山贼捅了捅王彪:“三哥,熄灯了,熄灯了!”

    王彪从门缝里看了看:“不急,等他睡熟了咱们就动手。”

    一个时辰后,桌上盘干碗净,王彪一撸袖子:“哥儿几个,动手,今天就要让这混小子看看咱们爷儿们的手段。”

    匪号耗子的山贼,蹑手蹑脚的蹲在燕别离窗根下,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除了均匀地喘气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耗子拿出迷香,在窗纸上通了个窟窿,一管迷香被吹了进去,他收好吹管,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里面的喘气声更加沉重了,他对着王彪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