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把艾琳送到超自然灾害管理局新给她安排的单身宿舍门口，宁寅宵依依不舍地目送斑斓陪着她进楼，才转身离开。

    一边走，一边回忆今天遭遇到的事情，突然心中一紧，想到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师父安家宜了。

    宁寅宵一边在月色中散步，心里一边胡思乱想：

    “我记得上次见到他时，他还说要去调查约格尼西亚的事情，可是后来就没消息了。安老师啊，您老现在还好么？”

    “还好。”安家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宁寅宵的耳边，倒把他吓了一跳。

    一回头，看到衣着朴素、面容淡定的安家宜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面。

    “好久不见，小宁。”安家宜走上前，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关注着你；只不过看你很忙，不想打搅你。

    最近有没有读《御梦行者》？有没有按照爱丽丝小姐的指导，留下记忆锚点？”

    “记忆锚点的事情，您也知道？”宁寅宵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哦，这事情是不是您安排爱丽丝女士告诉我的？”

    “呵呵，谁说的不重要，认真做重要。”

    “认真做了，”宁寅宵说，“我每天都会努力留下记忆锚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不太敢回溯，怕一不小心，穿越了时间，折叠了现实……”

    “折叠现实这件事，哪是那么容易的啊。”安家宜笑着说，“意识与现实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轻浮的。”

    “我不太明白您话的意思……”

    安家宜温和地笑了，反问道：“小宁，你有没有想过，意识到底是什么？”

    宁寅宵糊里糊涂地摇了摇头。

    “意识，并不是什么无法言喻的抽象存在；意识只不过是一种信息结构。”安家宜解说道，“意识，与质量、电荷等等一样，都是现实的一种基本属性，可以用来度量和描述现实。

    只不过，与质量、电荷之类的外部可观测属性不同，意识是现实的纯内在属性；

    甚至可以说，意识根本上就是现实的一种形态——是现实的内在形态；

    现实也不过就是意识的外在形态；二者是描述同一个东西的不同视角。”

    宁寅宵听得云里雾里，微微吐槽道：“哲学的东西，好深奥啊。”

    安家宜笑着说：“这不是哲学，而是物理学。既然现实的其他属性，比如质量、电荷之类的都是可以度量的，其实作为现实的一个固有属性，意识也是可以度量的。”

    “意识可以度量？”

    “是的。”安家宜点头，在虚空中一划，写出了一些符号和公式，对宁寅宵解说道，“当你进入源场之后，会对意识、现实之类的事情有更加深刻和直观的认识；

    目前，我只做最简单的解说：

    如同一开始我给你讲解的，意识不过就是一种信息结构。

    什么是信息结构呢？

    比如，一个点A，与另一个点B之间，进行了一次互动，我们认为这个互动产生了一个单位的信息，可以把这个信息称为‘单位信息元’，记作符号ϕ。

    那么，如果B对A传来的信息作出了反馈，是不是也产生了一个单位信息元呢？”

    宁寅宵傻傻地点头。

    “一来一回，形成一次往复的互动，信息结构就产生了。”

    “唔……”

    “意识，是一个无比复杂、无比巨大的信息结构；尽管复杂、尽管大，但只要有足够充分的数学能力，还是可以计量和研究的。

    这并不超越目前人类掌握的科技。

    我举一个小例子：

    在脑科学领域，有通过切除胼胝体治疗癫痫的‘裂脑人’实验。

    裂脑人的两个大脑半球之间最紧密的连接被破坏了，左右大脑无法交互信息，这就导致人脑作为一个系统，其蕴含的信息总量要小于左右两个半球自身产生的信息量。

    换句话说，系统的ϕ值要小于组成系统的两个子集的ϕ值的和。

    这会产生什么后果呢？”

    “会产生两个意识？”

    “没错，会产生两个意识。”

    “妈呀。”

    “当然，裂脑人实验是不完备的，除了胼胝体外，人脑的两个半球还有其他交互方式，不至于导致被实验人过于‘分裂’；

    但这个实验还是足以说明，意识是可以‘量化’、量的大小可以进行比较、甚至可以计算的，只不过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数学工具，能力不足罢了。”

    “哇塞，听了您的讲解，我仿佛长出了新的脑子。”宁寅宵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不得不承认，我倒是非常喜欢这种知识从我脑中流过，‘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感觉。”

    “我能听到你的心声哦。”安家宜笑了。

    宁寅宵脸一红，也惭愧地笑了。

    “我之所以要给你解释意识到底是什么，是因为，你即将面对的约格尼西亚，就关系到了意识与现实本源的问题。”

    宁寅宵这下顿时认真了起来。

    “没错，蜉蝣上界已经彻底沦陷了，太玄智慧解脱上人败得很惨，最后被黑油侵蚀、‘同化’成约格尼西亚人了，非瑞莫夫如愿以偿地吞噬了包括蜉蝣上界在内的三个世界。”

    “三个世界？”

    “是的，”安家宜解释道，“有一个现象，是我至今没有搞懂的——在源场中，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三个位面交替循环，像衔尾蛇一样紧密地时刻都在相生相克着。”

    “三个位面？”宁寅宵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说……”

    “是的，你曾经作为吴念，穿越到一个被称为‘帝寺世界’的位面；你还遭遇过一个名叫虎朵儿的黑客，也就是深渊女巫，她所在的位面被称为‘亚异世界’；

    ‘帝寺世界’、‘亚异世界’与你所在的‘娑婆世界’，三个世界形成一个套娃般的三体套环。”安家宜在虚空中画出图形，线条顺着指尖流淌。

    “这些名字都是谁起的呀，好拗口……”

    “这些名字来自古人族语。”安家宜解释道，“同理，蜉蝣上界、蚍蜉中界、孑孓下界也是相互关联的三个世界。

    每三个世界，形成一个混沌三体套环；源场中，有无数这种三体套环存在。”

    “哇，真是难以想象。”

    “今天到此为止，以后慢慢再详细给你讲解吧。”安家宜拿出一个优盘，递给宁寅宵说，“照例把这些情报交给霍鹰。

    我只是嘱咐你一点，接下来，你可能会遭遇到的与约格尼西亚的冲突，将与意识和现实的本源有关系，你要试着更加深入地理解意识、理解现实、理解自己。

    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或多么难以理解的境界，一定要记住八个字的要诀——‘外不着相，内不动心’。”

    “外不着相，内不动心？”宁寅宵品味着这八个字，歪着头，问，“我该怎么理解呢？”

    安家宜微笑着，拍了拍宁寅宵的肩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外不着相，内不动心。”随后，便潇洒离去，身形隐没入夜色，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