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霖要是一般人，可能会哄弄过去，可他不是一般人啊，一双鞋能挡过他的眼去？我想，他一定在等你们回济南，一定会查你俩脚的大小。”

    “嗨，要是那样，还真是麻烦。当时火着起来之后，巡逻队过来了，我们赶紧就跑了，忘了把脚印抹去，大意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会主查这个案子，按说这是治安案件，不归刑事科管，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来查，大概是因为你们烧死了石友善的缘故吧？

    早知如此，一定会把细节想全面，不该弄死石友善。现在，你们再也不要去济南了，非常危险。”

    “莫大哥，石友善这个老鬼子一定得死，他欠下了中国人的血债，就得让他用血来偿还。”代山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啊，弄死他是对的，否则，你们更容易暴露。”

    说到这里，莫青山道：“不说这些了，做都做了，后悔也是无用。好在姓杨的没有来代家镇查你们，就让他在济南等好了。”莫青山道。

    代山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莫青山道：“组织决定，你和代山办完丧事之后，马上离开代家镇，前往蒙阴，加入游击队。”

    听到这话，杨霖脑袋“嗡”地一声。

    石友善是老鬼子？他是日本人？

    还有什么组织、游击队？莫青山、代山、代岭是中共党员？

    不及细想，就听代山道：“是，我们服从组织决定。”

    说完这句，代山又道：“我们不回去，你岂不是就危险了？姓杨的不会怀疑你吗？”

    莫青山道：“不会。姓杨的不是那种老式警察，办案讲究证据，就算怀疑，他也不会凭白无故地抓我。再说，我和你们的关系只是老乡，不能因此就说我是同案犯。”

    “好吧，莫大哥保重。”

    “明天一大早我就赶回济南，不能让姓杨的发现我来过代家镇，你也要保密，对外就说我是你一个远房亲戚。”

    “好。”

    二人又说了几句，互道了珍重，代山走了。

    杨霖透过窗户看到，代山腰里系着麻绳——那是孝子打扮，个子不算太高，中等个子吧，但看上去很强壮的一个人。

    ……

    隔壁没了动静，杨霖却是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案子算是破了，是在这种机缘巧合之下破的。

    代山说石友善是日本人，杨霖没有半点怀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杨霖的推测是正确的，才能解释那么多的疑问。

    第一，可以反向证明友丰公司的日本背景，他们采购这么多棉花，不是用于纺织，肯定经青岛运往日本，制造杀害中国人的火药。

    第二，庄玉超为什么不想让警察局查这个案子？

    因为他大概已经清楚，这起火灾不是个人恩怨，而是中共或者其他政治势力所为，当然中共的嫌疑最大。

    所以，查到具体凶手是谁当然重要，但跟暴露青岛公司的底细，继而暴露他们攫取中国战略物资的阴谋相比，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现在日本人跟韩复榘互相利用，他们不敢确定韩复榘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做如何反应。

    如果他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一怒之下捣毁友丰公司，继而禁止鲁棉外运，对日本人来说，损失可就大了，不是抓到几个凶手可以比拟的。

    第三，友丰公司对仓库值班员赋予那么大的权力，给予那么大的信任，只有这个位置安插上日本人才能让他们完全放心；

    第四，石友善的尸首里发现的那颗汉阳造步枪子弹，应该是中国人的复仇子弹；

    第五，庄玉超表面谦恭、实则傲慢的表现，是他所倚仗日本背景的不由自主的自然流露；

    想到此，杨霖不得不感叹中共地下组织的强大。

    友丰公司的秘密，包括石友善的秘密，他们是怎么查到的呢？

    后世的自己也曾是这个强大组织中的一员，没想到今生是在这种情况下有了第一次接触。

    这个接触尽管是单向的，是非正面的，却让杨霖心里感到一丝欣慰。

    济南的党组织没有被完全破坏，他们还在战斗，有了这个认知，足够了。

    ……

    杨霖没有跟莫青山见面的打算，没有过多考虑，他就决定当一个暗中的守护者。

    至于这个案子后期处理，杨霖也有了初步想法。

    次日一大早，当他听到莫青山走了之后，把院子里的两双鞋偷进自己房间。

    这两双鞋是掌柜和厨师的，他们昨天晚上把鞋放到外面窗台上，大概是想放放鞋里的臭味吧。

    杨霖拿出两张纸——这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是为代山、代岭准备的——弄了印模，然后把鞋放回原处。

    是的，他也不想把真相告诉马铃。

    不是不相信，是因为他相信一个真理：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泄露的风险。

    次日，杨霖慢悠悠地吃过早饭，给马铃打了电话。

    十几分钟之后，杨霖在镇东头上了马铃的摩托车。

    走到无人处，杨霖把弄来的“印模”递给马铃，马铃与随身带来的嫌疑人脚印作了对比，然后非常失望地说道：“对不上，不是。”

    当然是对不上，对上就见鬼了。

    “唉，白跑一趟，这么冷的天。”马铃叹了口气。

    杨霖不厚道地笑了：“怎么白跑一趟？这不是有收获吗？”

    马铃翻了个白眼：“什么收获？就这两个脚印？”

    “第一，证明代山、代岭不是嫌犯，认清了他的真实面目；第二，代家镇的蒜泥狗肉很好吃，也算是不虚此行。”杨霖一语双关地说道。

    “我可是担了一宿的心，怕你一个人不安全，你倒好，乐哉悠哉。”

    “行了，别跟怨妇似的了，咱们回济南，这回我带你，让你也享受享受雅座待遇。”杨霖拍拍好兄弟的肩膀，骑上摩托。

    “肥城县警察局长还等着呢。”

    “不见了，赶紧回去吧。”

    “好吧。可惜了，他还准备了接风宴呢。”

    马铃嘟囔着，上了后座。

    挂档、加油门，杨霖一松离合，摩托飞一样启动了。

    杨霖感觉很酷。

    他的技术可比马铃强多了，车速也快，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到了济南。

    耍酷的结果就是，他的手快冻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