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凉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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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嫁祸苻洛、苻登背锅

    有道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谣言传的多了,难免会有人相信,甚至拿谣言当作事实。

    前秦建元八年(372年)六月,出镇冀州的苻融受到有司弹劾,理由是擅自兴办学校。而几个月前苻坚就下诏,关东之民学通一经、才成一艺者,所在郡县以礼送之,在官百石以上,学不通一经、才不成一艺者,罢遣还民。苻融的举动,完全是在响应苻坚号召,却遭受纠弹,明显是有人在搞事。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按照当时的制度,宫城内的监察有御史中丞,之外的则由司隶校尉负责。此时王猛不仅担任丞相,还兼着中书监、尚书令、司隶校尉,三独坐他一人就占了俩,苻融随他学政多年,虽无师生名分实际却相当于弟子,可对于苻融被弹劾他也是无可奈何,因为这次搞事的人在按他所制定的规矩玩。

    八月,苻融受参之后,所派的渤海郡蓨县人高泰(北齐奠基者高欢的高祖父)到达长安,作为代理人为他申辩。其实苻融这会已经被揭发检举两个月了,冀州牧却还当的好好的,派人去长安也是走流程,以示遵从秦国的法度。

    高泰在前燕曾任尚书郎,前燕灭亡后多次被留镇邺城的王猛辟请,却都拒绝出仕。这次应苻融所请来长安,王猛便向高泰询问缘故,高泰作为地方代表,阐明苻融的作为有利地方,不仅没有受到嘉奖却反遭弹劾,长此以往就没人敢为朝廷出力了。按照流程,王猛以高泰言之有理,免除了苻融罪名,并将高泰举荐给苻坚。苻坚见过高泰后,听取了他关于广搜具有真才实学之人的建议,认为他的见解虽简明扼要却辞简理博,因此拜他为尚书郎。高泰却再次婉拒了任命,只是表达了回冀州任职的意愿,苻坚只好答应。

    再来看看这次搞事的主谋,苻坚将前燕宗王外任边郡,唯独慕容垂做了京兆尹,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合称三辅,都是中二千石。

    枋头之战中随慕容垂立下大功的慕容德,也被任命为张掖太守,可这会张掖还在前凉治下,慕容德到哪去当这个太守?几年后张天锡归降,慕容德可以去上任了,却又被免职。

    同样是枋头之战时,慕容垂领兵后所举荐的前燕尚书郎悉罗腾,曾在与桓温的前哨战中,先后生擒担任晋军向导的慕容垂舅子段思,击斩后赵降将李述,入秦后担任三署郎。三署指的是五官、左、右中郎将,这三中郎将是九卿之一光禄勋(汉武帝前称郎中令)的属官,三署郎则是三中郎将的属官,是掌握宿卫的中阶军官。

    苻坚用慕容垂旧部执掌一部几百人的宿卫,表面看算是表达信任的一种方式,但宿卫将士又不是鲜卑本部兵,悉罗腾真要有异动也指挥不了,跟王猛当初在灞上见桓温被任命到直属中做督护是一个意思。

    就像高泰拒绝入朝,仅在本贯周边任职一般,燕郡的平氏兄弟,除了平睿担任宣威将军,平幼、平规、平翰都在出镇幽州的苻洛麾下任职于州署和地方。

    而平氏兄弟与兰氏有旧,慕容垂元配妻子先段妃受诬死于狱中后,得以幸免的他出任平州刺史,镇守辽东城。汉献帝时公孙度割据辽东时自称平州牧,曹魏时曾短暂从幽州分出昌黎、辽东、玄菟、带方、乐浪五郡为平州刺史部,西晋武帝咸宁二年时又以这五郡重置平州。慕容垂出镇平州时,曾受兰氏举荐任用平氏兄弟,不久就因慕容儁病危召他还邺,但与平氏兄弟却结下情谊,且不为外人所知。

    枋头之战后,可足浑太后与慕容评密谋除掉慕容垂,被慕容垂舅父兰建得知,后兰建随慕容垂出奔前秦,但三个弟弟兰堤、兰汗、兰加难,以及慕容垂的两个同母妹的丈夫兰审(兰建之子)、宇文陵仍留在前燕。

    慕容垂成为京兆尹后,采纳谋士高弼建议,通过平规唆使苻洛遣人依律告发苻融。高弼同样是渤海高氏,出自高瞻这一支,高瞻的叔父高隐就是前面提到的高泰祖父。

    永嘉之乱时,担任尚书郎的高瞻还乡与叔父高隐率数千家北徙幽州,因时任幽州刺史的王浚政令无恒,转而依附于王浚妻舅平州刺史、东夷校尉崔毖(崔琰曾孙)进入辽东。崔毖不满大量流民归附慕容廆,不顾高瞻劝阻,游说宇文部、段部、高句丽共击慕容廆。三方联兵被慕容廆利用嫌隙离间击败后,崔毖畏惧之下率家族、亲兵数千逃亡高句丽,高瞻随众投降,慕容廆敬重他的才能几次相请,却被他托病推辞。

    弹劾苻融不过是个幌子,慕容垂当然知道不会有结果,但高弼提议的这次小动作,意在祸水东引,将苻坚、王猛视线引向幽州的苻洛,一次、两次、三次……苻洛远镇边地,与朝中的信息传达并不是即时的,消息传递但凡有点延误,君臣间埋下的怀疑种子就会迅速萌发成长。

    清朝宋荦有句形容官场的话,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苻登从履新长安令开始,就被前燕鲜卑贵族的问题搞的焦头烂额,倒不是说政务有多难处理,而是苻坚并没有明确态度。

    俗谚说破家值万贯,一搬三年穷,前燕鲜卑贵族如慕容永这般的,尚且要与妻子卖靴为生,那些依附于显贵的普通鲜卑人境遇就更不堪了。游牧部族有畜牧传统,倒不至于饿死,但也不能不吃主食,还得换取食盐、布匹、铁器等生活必需品。可大量鲜卑人的到来,使得长安左近牲畜价格猛跌,牧养的畜群时常侵害农田,氐人汉化较深,魏晋以来转习农耕,也有蓄养牲畜,长安周边又多是中军家属的营户,两族因为利益接连不断的发生冲突。

    苻登作为长安令,在处置这些事务的时候,只要不是太过分,没可能不偏向氐人,反而偏帮鲜卑人。毕竟苻坚只说安置,怎么安置、安置到什么程度却没交代,那么操作空间就大了,甚至可以说是故意用待遇的不同,使底层鲜卑人与鲜卑贵族离心。

    再加上妹妹苻桐因为思慕于慕容冲,变得整天郁郁寡欢,苻登身为兄长对鲜卑人的感观愈发下降。慕容垂早就发现了前秦安置鲜卑人的消极,出任京兆尹后他借着苻坚重启听讼观,遣人暗中笼聚因苻登处置不公而心存怨愤的鲜卑人,于长安城北焚起狼烟诉冤。

    事情一下子闹大了,苻登又能怎么办?难道把责任推给苻坚?当然是老老实实承认处置失当。于是抗下这口黑锅后,苻登被贬黜为狄道长,一县人口万户以上为令,不足万户为长,从中央到地方品秩肯定略有下降,但还是做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