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凉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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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朝局战势、制衡牵制

    桓冲入荆州驻镇后,随即从江陵移镇上明,又向朝中索取每年三十万斛军粮。

    此时的建康,皇帝司马曜年仅十五岁,两年前,三辅政之一的王坦之出镇广陵病故在任上,去年,褚太后虽然下诏还政,但军政诸事的处置大权,依旧掌握在另外两个辅政大臣谢安与王彪之的手中。

    桓豁病逝时,七十三岁的王彪之也已病重,卧床在家时日无多,于是自桓温死后,筹划数年的谢安,终得以独自把持辅政权柄。

    历经六帝的褚太后,与谢安是甥舅关系,此前能够第三次临朝听政,就是出自谢安的提议,她的母亲谢真石是谢安的堂姐。

    面对桓冲咄咄逼人的种种请求,或者说是胁迫,谢安一一给予允准,但也不是全无保留,军粮供应至丰年而止,同时趁机以侄子谢玄出镇广陵,谢玄到任后,随即以流民帅武装为班底,开始组建北府兵。

    桓豁死后,为应对前秦在沔中一带日渐增加的威胁,桓冲出镇荆州,其子桓嗣又随后前往江州坐镇寻阳,来自建康上游姑孰的军事压力大减。

    司马曜的皇后王法慧之父王蕴,原本受命镇守建康下游的京口,这一任命的背景,源自桓温死后,其世子桓熙,与弟弟桓济、叔父桓秘设谋,诛杀桓冲不成反被废黜、流放,接掌桓氏的桓冲为了稳固地位,与朝中缓和关系,几年内因形势所迫,先后让出了扬、徐、兖三州刺史。

    王蕴嗜酒如命,却有自知之明,经常饮至烂醉,好在从不对政务胡乱指派,反而受到百姓的赞誉,由此可以见得,当时的底层民众对统治者的要求是多么的低微。王蕴能够镇守京口,全凭外戚身份,他本人并没有军事方面的才具,这也是在王坦之死后,谢安加领扬州刺史、兼任丹阳尹所回报的利益交换。

    如今,谢玄接替王蕴,却没有直接进驻京口,而是驻镇在江北的广陵,就是为了不引起朝中忌惮。而谢安为了补偿王蕴,不仅将丹阳尹让出,还由朝廷下诏,征其入朝拜为尚书左仆射,加散骑可直入宫中,这不仅是在经营实力对抗桓冲,也是为了在组建北府兵的同时,让小皇帝司马曜安心。

    桓豁病逝次年(378年),二月,前秦经过半年的准备,大军陆续从长安开拔,由二十四年前桓温北伐驻兵灞上的进兵路线,逆向南下荆北,自商洛道出武关进入南乡,配合早已提调樊、邓之兵在沔北袭扰数月的先锋杨安,正式对襄阳发起攻势。

    前秦军中,不少将领对这条路线的沿途地理都很熟悉,十二年前,王猛初次领军,就是率杨安、姚苌等将攻入南乡,在新野打了个时间差,戏耍了前来救援的桓豁。

    两年前,春三月,为麻痹与东晋私下往来的前凉张天锡,前秦佯攻荆北,一举攻克南乡,降服山蛮三万余户,有了这些土著的附从、向导,这一次攻打襄阳可说是如虎添翼。因此在大军行进的途中,即便接连出现军士水土不服而稍显疲态,但自主帅苻丕到底层小卒,精神上并无大战前的紧张,士气仍十分高昂。

    “此番南征,军势虽众,然去岁关中水旱不时,我军粮道恐难持久,我意分拨重兵,日夜攻打,以期早日克城,阿舅可有教我?”

    苻丕率师七万,二月自长安灞上出兵,三月中至南乡,四月屯于樊城,大军入驻杨安所部提前备下的营地,开始掘壕夯土,增筑土垒,加固营寨,他自己则是前往副将苟苌帐中私下交流寻求支持,作为他的嫡母苟皇后的堂亲,称一声舅父也是为了缓和气氛。

    作为苻坚庶长子,苻丕三岁受封长乐公,十四岁遥领雍州,十七岁在僚吏的辅佐下出镇蒲阪,开始尝试着独当一面,如今,二十四岁的他已经是南征主帅。

    在苻丕的心里,未尝没有争取大位的心思,但他也明白,自己今时的地位,不是苻坚有多么看重,而是源自对太子苻宏威势的打压。

    苻宏是苟皇后所出嫡子,比苻丕年幼两岁,云龙门之变后苻坚自称大秦天王,册封诸子时,以年仅一岁的苻宏为太子。

    二十年匆匆如白驹过隙,苻宏也在灭凉、代两国的同年加冠,年齿日壮,苻坚在攻襄阳这一年,刚满四十正是春秋鼎盛,可朝中早已出现两头政治的迹象,苻丕就是苻坚推出来分担压力的挡箭牌。

    桓温第一次北伐退兵后,苻雄、苻健先后病死,苻健死时三十八岁,苻雄死时三十四岁,有这样的前例,前秦朝中大臣难免早早向太子苻宏示好。

    苻坚自继位以来,直到灭前燕时,期间几次亲征,都是以重臣辅佐太子苻宏留守长安,他所倚重的中兵,近半数掌握在外戚手中,这还是多次平衡后的结果,如果不是感受到了压力,他又何必进行这些人事变动。

    冯翊护军苟辅,武卫将军苟苌,攻襄阳时由左将军迁为领军将军的苟池,这还没算上中、下层的军官、部曲,以及同样掌握部分中兵的苟氏姻亲,世为汉阳氐酋的李氏,有这些人在,苻宏的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当然苻坚也没有废太子的想法,他只是不想自身的权威过早的流向苻宏。

    “吾众十倍于敌,糗粮山积,但稍迁汉、沔之民于许、洛,塞其运道,绝其援兵,何患不获。今大军新至,士卒罢敝,多杀将士,急求成功,此下策也,永叙幼习兵法,不必以此相试。”

    对于占据兵力优势的前秦来说,攻克襄阳的难点,不在于城防的攻守,而在于己方粮道的保障,以及如何断绝对方的援军。

    苟苌随军征战多年,既跟从过王猛,也独自执掌过数万大军,自然是明白此战关键。

    而苻丕从小聪慧好学,博综经史,苻坚与他谈论军略几次夸赞,许其师从邓羌学习兵法,所以他绝不是毫无战略眼光的蠢人。

    二人之所以如此,只是相互表态罢了,苻丕提议急攻襄阳,即便达成,他在朝中早已是位居超品,除非让他做太子,否则升赏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而急于攻城显然会导致麾下外征中兵大量伤亡,进而得罪这些中兵将校。

    苻丕之所以如此,意在摆明车马的告诉苟苌,他没有笼络麾下从征中兵将校的心思,自然也就没有觊觎太子之位的野心,而苟苌也就相应的建议他缓攻,等待其他方向的偏师完成对外围晋军的牵制,稳稳拿到南征功劳,不必过多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