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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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零六章 殿上原来只二人

    建康府,越城。

    这里是昔年越王勾践举兵北上中原时屯兵所在,可以视为建康府这座江南第一重镇、虎踞龙盘之处的建城肇始。

    如今,这座本来已经荒废了的土城,重新热闹起来,盖因桓豁率领淮西以及从荆州顺流而下的兵马进驻此处,直窥秦淮。

    鲜卑兵马之前一直在东山方向,

    因此当桓豁沿着大江推进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兵马能够拦截,让桓豁轻而易举的进驻越城,且收拢周围因战乱而逃难的百姓,还在城北、城东两个方向广设营垒,俨然是要把越城打造成荆州兵马的根据地。

    所以现在这座历经风霜,已经逐渐被建康府那深宅大院、秦淮灯影之中的人们遗忘了的土城,

    重新成为建康府乃至整个江左无数目光交织汇聚之处。

    越城周围的营垒,

    确保了城池的安全,而站在城墙上,迎面吹来的风里也没了前几日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

    合上手中的信,足智多谋的郗超,脸上难得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向东看去。

    良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桓豁站在他的身后已经许久,未发一言。

    一直到郗超转过身来,桓豁方才微笑着说道:

    “嘉宾切莫多虑,令尊也应当是受了杜仲渊的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异位而处,都能理解。

    且令尊久在江左,就算是不追随杜仲渊,那也是朝廷的人,可阿兄以及我们,从来没有因此而认为嘉宾怀有异心,现在令尊改换门庭,自然不会影响我们对嘉宾的信任。”

    桓豁确实没有说假话。

    桓温的崛起过程中,

    郗超功不可没,而现在桓温的整个上位过程,

    也是郗超一手策划。

    那些一个个被桓温强行征辟、心怀鬼胎的幕僚们,显然靠不住,桓温自始至终最相信的,还是郗超这个“入幕之宾”。

    毕竟桓温现在在实现的一切,是他的追求,也是郗超的理想。

    一个想要成为王者,而另一个想要成为王佐之才。

    这本来就是一拍即合并且不会任何利益纠葛的组合。

    这样的组合,世上本来就不多,但目前是有两对的。

    桓温和郗超,还有关中的那一对,杜英和王猛。

    在此之前,桓豁并不觉得自己这边的这一对会弱于关中。

    论统率指挥,桓温成名已久,杜英是后起之秀。

    论年轻有为,郗超是少年英才,杜英也是刚刚加冠。

    而论经验,桓温的年岁和阅历摆在这里,总不至于胜不过深山里走出来的那对师兄弟吧?

    然而现在,郗愔投靠关中,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至少郗家除了郗超之外的所有力量都将为关中所用,郗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中立且随时可以成为郗超暗中助力的郗家了,这还是等于在每一个荆州文武的心中钉下了一颗钉子。

    别人震惊的,只是郗愔的“爷投杜了”,而到了郗超这里,那就不是“爷投杜了”,而是“我家阿爷投杜了”。

    多了两个字,若不是因为桓温对郗超的信任无可复加,恐怕郗超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土城上,即使是桓豁也要静静等着他心情平复。

    而即便是郗超并不会因此而失势,但是无疑,所有人都被杜英的举动给恶心到了。

    尤其是桓豁知道,在郗超的计划之中,阿爹率军在京口那边响应,和大司马东西对进、同步夹击,本来就是很重要的一步。

    如今别说是东西对进了,杜英不来建康府捣乱,就谢天谢地。

    “年关将至,杜仲渊,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份大礼啊。”郗超冷冷的说道。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得进去刚刚桓豁的劝慰,桓豁倒也不着恼,他依旧面带笑容:

    “嘉宾打算要还礼么?”

    如果郗超打算对此施加报复的话,那更能说明他的立场,桓豁自然乐得看到这一场面。

    但郗超摇了摇头:

    “杜仲渊占据京口,这样做无可厚非,否则他也没有办法在京口立足。

    而若我军如今丢下建康府,对京口横加干涉,那纵然能够得到诸多慌乱之中的世家的支持,又有什么用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现在这建康府已经是三足鼎立,再加上杜仲渊,便是四方相互之间虎视眈眈,且至少名义上是三方共讨建康府。

    因而我们这城外三方,无论是哪两家之间爆发冲突,都只是便宜了别人而已。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还在眼前。

    既然杜仲渊不想深入建康,东山那边的谢安石有心无力,那么这建康府,才是上天赐给大司马的最好礼物,你我已经到了建康府外,没有不收的道理。”

    桓豁微微颔首:

    “嘉宾既然已至越城,那如何行事,自然要听嘉宾的吩咐,余可以不用费这个心思,安心打仗······”

    “不。”郗超摇了摇头,“京口之事,虽在情理之中,但也在意料之外。

    大司马能够理解,郎子(桓豁表字)兄能够理解,却不代表着所有人都能理解。”

    “不理解的,把他们的嘴巴封上,就理解了。”桓豁顿时露出狞笑,“大战在即,军令如山,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余看谁敢作妖!”

    “杜仲渊已经引起江左人心惶惶,而如果我们不能趁此机会收拢人心,反而威逼恐吓的话,那岂不是把人心向谢安石和杜仲渊那边推?”郗超摇了摇头,“甚至建康府也不是不可选择的。

    至少现在,杜仲渊还没有对世家舞刀弄枪,建康府那边也一切开始恢复平静,会稽王大概也意识到了若没有世家的支持,自己很难打破眼前的僵局。

    所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导致世家和我们离心离德。”

    桓豁拍了拍额:

    “那嘉宾的意思是?”

    “余这些时日就不出面了,有命令,都由郎子兄来传达,趁此机会,尽可能的拉拢江左世家吧,说不定会有一些不错的收获。

    另外谢安石那边恐怕也已经有所掂量,可以和他商议一下,说不定我们能有共同的新敌人。”郗超淡淡说道。

    顿了一下,他感慨:

    “又说不定,会稽王、大司马和谢尚书,不久之后,会在大殿上同殿为官。”

    “那岂不是白来了?”桓豁顿时皱了皱眉。

    打了半天,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郗超没好气的说道:

    “原来大殿上可只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