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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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四章 王师缓撤

    双方的恶战直接在岸边的壕沟中爆发,刚开始便是刀刀见肉。

    呼喊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关中的火炮也开始陆续轰鸣,不惜暴露自己的位置也要将炮弹投射到敌人的头顶上去,因为就在不远处的寿水水面上,毛穆之搭建的浮桥正稳步向前铺开,这给了北岸的关中王师很大的心理压力。

    炮弹直接砸落在水面上,准头并不是很好。

    但原本串联起来的两座浮桥直接被炮弹激起的水柱冲散,其中一段断了固定的锚绳,顺流向下游而去,结果撞上了河面上躲闪不急的船只,好一番纠缠之下,南中士卒们狼狈下船,无奈的目睹那浮桥带着自己的船一起消失在下游水面。

    今日的天气转暖,寿水的水流似乎更湍急了一些,被冰封了一个冬日的水,悸动、奔流。

    这对于毛穆之来说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是也不算坏,至少他选择在今天发起进攻,总不至于在未来的某一天面对湍急的春日水流扼腕叹息。

    而且这样的水流,即使是涉水泅渡也还能接受,这也是毛穆之后续投入的精锐部队选择的进攻方式。

    南中士卒们占用了近乎所有的船只,但是这些船只或是直接被掀翻,或是还在艰难挣扎着运送南中土兵,这些多半并不熟悉水性而且作战意志也没有那么坚定的土兵们,依靠船只,还是能够坚持一会儿的,若是让他们在冰冷的水中直接前进,恐怕他们很难接受。

    且土兵本来就不是毛穆之自己的兵马,毛穆之把船只让给土兵而让自己的部曲涉水进攻,此举落在这些土兵的眼中,自然也会感念毛穆之的器重和公正,甚至是向着土兵这边偏斜,又怎会不卖力呢?

    方才这些土兵们的奋勇厮杀,便是对毛穆之这般恩义的报答。

    当然,不管各种好处如何向着土兵那边倾斜,说到底毛穆之也是想要最大程度的压榨这些土兵存在的价值,现在凭借着这些土兵,毛穆之也真的在关中王师看上去牢不可摧的防线上敲出来了一个又一个的缺口。

    关中王师的霹雳车和火炮看上去震天响,但是如今落在宁州各部士卒们的眼中,简直是花拳绣腿,还不是第二次冲锋就被那些在宁州兵马中更多扮演着炮灰角色的南中土兵们冲上了滩头?

    一时间,看着北岸关中王师的旗帜缓缓退却,也看着不少南中土兵正高声呼号着想要向纵深进攻,无论是正艰难涉水的毛穆之部曲,还是南岸留守的弓弩手们,都发出欢呼。

    相比于上一次双方对垒的呼喊声,这一次的声音更大、更自信。

    俨然已经看到了自家的胜利。

    而在北岸,周楚提着刀,腰间还别着两个血淋淋的脑袋——能够被这位几次独自突入敌阵的少将军选中的脑袋,至少也是敌军之中校尉起步的——正不可置信的问前来传令的士卒:

    “撤退?便是毛穆之带着他的亲卫杀上来,又有何妨?余照样能够斩将夺旗!

    别看那些南蛮子冲上来凶猛······”

    传令兵显然没有打算听周楚表达不满,径直说道:

    “此为都督之令,违者军法从事!”

    周楚愣了愣,下意识的向北看去,却发现之前用于观察敌情的那座小山坡上,已经少了很多人的身影,显然杜英已经带着亲卫转移到了中军、亲自指挥。

    而其下令撤退,却没有在中军鸣金,只是以此方式传达下来,自然是要让周楚且战且走,从而营造出一种关中王师是被迫撤退、无力再战的假象,引诱南中各部兵马继续向前进攻。

    “都督怎地不明摆着说。”明白过来的周楚忍不住嘟囔一句。

    那传令兵见他开窍,也不由得咧嘴笑了笑:

    “都督期望少将军能够自行领悟。”

    “悟也,悟也!”周楚笑着说道,转身提着刀冲入了人群中。

    而前线的关中王师各部,在周楚的指挥下,开始徐徐后退。

    南中兵马渐渐全部上岸,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的他们,急切的想要和关中王师鏖战一场,所以上岸之后便全力向前进攻,一路推进、气势如虹。

    关中王师这边前锋的败退,也逐渐加快,似乎真的在南中兵马的强攻下难以支撑,甚至连稳步撤退、逐渐脱离接触都有点儿难以维系了,眼见得这摇摇欲坠、大厦将倾,就会是一场溃败。

    甚至王师一向宝贝和器重的霹雳车,也没有来得及转运到后方,直接被付之一炬。

    两台巨大的霹雳车在空旷的原野上汹汹燃烧,就像是两个火炬,滚滚浓烟腾空而起,落在南中士卒的眼中,仿佛直接化作鼓声,炸响在他们的心头。

    前进!

    南中军队的将佐们已经人人争先。

    击败关中王师,打破这支军队从建立以来不可战胜的神话,这样的丰功伟绩直接摆在面前,又有几个人能够抗拒?

    而刚刚上岸的毛穆之部曲们,则在感慨跋涉渡过这条阻隔他们足足一个月的寿水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简短的感慨之后,他们又霍然发现,面前哪里还有什么敌人?

    只剩下南中土兵们向前冲锋的背影。

    这让这些出身荆州、骁勇善战的将士们在傻了眼之后,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他们自然不可能放过,顿时也都抓紧兵刃、三五成群的追上去。

    就在这些上岸的士卒们大呼小叫、兴高采烈的时候,正带着亲卫艰难涉水前行的毛穆之,也意识到了北岸的变故,他顿时毫不犹豫的拽过来距离自己很近的一条船。

    这条小船上还带着三个人,习凿齿和他两个负责划船的亲卫。

    习凿齿自然是不愿意在这早春时节下水的,在劝阻毛穆之不用和士卒们这般同甘共苦无果之后,习凿齿索性就坐了一条小船跟在毛穆之的身后。

    静静地看你表演。

    至于习凿齿本人为什么也要渡河,盖因这一场战斗本来就是其一力促成的,现在进攻更是无比顺遂,所以习凿齿说什么也得到前面去刷一刷存在感,让将士们恍然意识到,如果不是因为他习凿齿一双慧眼看出来了关中王师的虚弱,又哪里来的这般优势?

    因而一定要让前线的将士们看到他、记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