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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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零零章 至昆阳桓温犯难

    “将军聪慧。”阮宁颔首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一场大火下来,我家刺史也羞愧于平白造此杀孽,自责之下,已病倒在床。

    我军将不日班师,撤回邺城。而现在青州局势,想必将军也是知道的,不如将军也早日返回济南郡,安定后方?”

    桓秀霎时间已经明白了王猛的担忧。

    枋头城被废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王猛不担心桓秀会进驻枋头,而是担心桓秀跑到清河去,和慕容垂同流合污。

    所以王猛尽可能的向桓秀展示自己的善意,期望大家能够“好聚好散”。

    一时间,桓秀陷入沉默。

    很显然,桓秀之前的确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若是自己再不和慕容垂联手的话,慕容垂和王猛很可能难以分出胜负,甚至有可能慕容垂无法凭借其兵力优势压过现在因为枋头之胜而士气大振的王猛河北军。

    慕容垂失败之后,王猛只会收拢慕容垂的败兵,变得更加强大。

    而且现在青州、河洛战事都不明朗,谁知道关中是不是能从别的地方抽调过来兵马?

    因此现在虽然王猛胜了,却也是王猛最虚弱的时候。

    不趁他病要他命,那关中都督府在河北,真的无人能制,不,甚至可以说在整个天下都无人能制。

    阮宁看着静静站在那里的桓秀,缓缓说道:

    “刺史还有一句话,让余带给将军。”

    “愿闻其详。”

    “令伯父之死,只是战场上的意外。但是有一些杀戮和劫掠,却是必然。比如鲜卑人对晋人的劫掠。数十年来的战乱,已经证明胡人不会手下留情。

    而刺史相信,如果真的有大司马府和都督府之间的将领相互被生擒活捉的事情发生,那无论是大司马还是我家都督,其实都会手下留情的。”阮宁说道,“是么?”

    桓秀叹了一口气:

    “这说的不无道理,毕竟你我两家之间,多少都沾亲带故的,也下不去手。”

    就像现在桓秀就不可能把阮宁怎么样。

    阮宁笑了笑,一拱手: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余相信将军有自己的判断。”

    说罢,阮宁看上去已经不打算从桓秀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又或者他已经在心中得以确认,直接转身离去。

    不过在伸手掀开帘幕的时候,阮宁看了一眼外面刺眼的天光,又看了一眼营帐外三三两两聚集、面色不善的青州士卒们,淡淡说道:

    “青州的慕容虔和慕容恪,恐怕不会那么老实,将军或许可以先回青州,再做打算。”

    桓秀冷冷回答:

    “尊使说的话未免多了些。”

    不管阮宁说的话到底有没有影响到桓秀,至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若是他说了出来,桓秀还老老实实照做了,那桓秀还凭什么收拢军心?

    阮宁哈哈大笑,扬长而去,但他的声音仍然还在桓秀的耳边回响,挥之不去:

    “孰是孰非,将军自定!若是连这三言两语都能动摇将军之心,那将军还是早日回家歇息吧,我家刺史日后也定然不会为难将军的!”

    几名将领闻讯赶来,看到阮宁这般大大咧咧的直接在人群之中穿过,登时按捺不住想要拔剑,但桓秀当即喝道:

    “退下!”

    他们不明就里。

    桓秀则沉声说道:

    “各部整队,返回济南郡。”

    桓温是在枋头之战的结果传来的当天,就直接率军撤退的。

    如果说枋头之战前,桓温仍然还可以凭借着自己的个人威望,硬生生的压制住想要返回荆州的各路兵马,那么枋头战败,桓云生死不知——这个时候桓秀还不知道伯父的脑袋都被割了——就像是压垮了桓温的最后一棵稻草。

    不,应该是最后一块千斤大石。

    桓温再没有继续在洛阳盘桓不去的道理,哪怕今日的先登攻城已经登上了城头,哪怕经过几日的不懈努力,洛阳的外城坍塌了多处,而杜英好像也有放弃外城的意思,只是加强宫城甚至是邙山的防备。

    意图也很明显,外城攻破,则以更为高大坚固的宫城作为缓冲,把部队撤到邙山。

    胜利近在眼前,可桓温不能再拖下去了。

    江夏失守,意味着荆州门户洞开。

    琅琊失守,意味着青州粮道断绝。

    而现在枋头战败,则意味着桓温大军的侧翼都已经失去了保护,其真正变成了孤军临绝地。

    此时再不走,谁知道王猛会不会率军南下,又有谁知道睢阳那边的两淮军会不会回兵?

    趁着杜英还最虚弱的时候,走为上计。

    桓温果断率军南下,过洛水,走轩辕关,出河洛。

    这一路上,关中王师并没有横加干涉,属实是因为历经几番苦战,关中王师现在也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阻拦和拖延桓温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杜英就已经收缩轩辕关等地的守军,集中保卫龙门,别的都不重要,几乎等于给桓温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

    而现在,关中王师自然也只是跟在后面,“礼送出境”。

    但桓温知道,杜英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他大摇大摆的返回荆州。

    此去襄阳,一路要穿过颍川的西部不说,还有南阳横亘在路上,这些地方的关中王师不算重兵把守,但只要扼守险要之处,总是能让桓温进退两难。

    因此桓温的行军速度也很快,昼夜兼程,短短三日功夫就已经推进到了颍川西部重镇,勾连河洛与荆襄的淮上山间重镇——昆阳城。

    昆阳属于“一战成名”的那种,虽为南北要冲,却少有绽放光彩,一直到一位大魔导师带着陨石而来,从此闪耀千年。

    当昆阳城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桓温的面色也彻底阴沉下来。

    或许是因为他看到在昆阳城外,营寨森然、漫山遍野,显然早在他们抵达昆阳之前,一支关中军队就已经抢先赶来,扼住此城。

    又或许是因为此时率领从洛阳南下的他,从站位上来讲,和三百年前被陨石砸的那几个王家倒霉蛋没有什么区别。

    “启禀主上,前方旗号已经探明,是敌河洛军!”斥候飞马来报。

    这让桓温身边的幕僚们更是为之色变。

    先是淮西,后是江夏,现在又是这昆阳。

    河洛军除了不在河洛之外,似乎可以出现在天下的任何地方,尤其是会出现在大司马府军队所必经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