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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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八章 南康长公主

    南阳。

    随着荆州战场尘埃落定,南阳也从都督府治下的边陲重镇变成了内地郡府,经济民生不需要更多的政策鼓励就愈发繁荣,那些只是以南阳为落脚点打算转往关中的百姓,也都渐渐定居下来。

    乱世几十年,烽火不休,他们也都受够了奔波之苦,与其返回已经化为灰烬的北方故乡或者前往繁荣但更加劳累的关中,还不如就停留在这南阳城。

    土地不多不少、薪酬不高不低、城市热热闹闹有人气,就足够了。

    乱世将要落下帷幕,有人选择了停下脚步,有人却还在路上奔波。

    马车缓缓行至驿馆,因为南阳以前曾经多次做过屯兵之处,氐秦和杜英都曾经在此驻扎,再加上往来商贸、官员流动也多半以此为落脚、中转之地,所以驿馆占地颇大,飞檐高壁、庭院开阔。

    这里是驿馆的后门,前后街道已经被郡兵封锁,六扇门的人身穿正式的制服,在后门内外站岗。

    新安公主带着几名女官随从站在门前,见到马车停下,快步迎上去。

    车帘掀开,侍女搀扶着一个中年妇人缓缓走出。

    “阿姊!”新安公主惊喜的喊道。

    深春的阳光,没有冬日的凄清、还未带上夏日的酷热,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很舒服,而中年妇人迎着阳光,看着年轻的女孩提着裙子跑来,不由得露出笑容:

    “许久未见了。”

    “天大地大,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和阿姊相见。”新安公主感慨道。

    中年妇人挥了挥手让侍女退下,自己手脚利索的跳下马车,握住了她的手:

    “上一次见到你这丫头的时候,还牵着老妇的衣角不放呢,转眼就是十年过去,都长成大姑娘了。”

    “哪,哪里还是大姑娘。”新安公主嘟囔道。

    都已经嫁人了好不好······

    中年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桓温的正妻、南康长公主。

    巴蜀军当时在西塞山前大败荆州军,武昌城中荆州世家们见势不妙、干脆利落的倒戈投降,而守城的桓济在城里尚且都还控不住荆州世家,哪里还敢和巴蜀军对抗?

    不过桓济大概是已经在关中军队的手底下逃命逃出经验来了,因此脚底抹油、动作飞快,还不等巴蜀军入城,桓济就已经带着亲随逃之夭夭了,现在还在荆州南部游荡,组织不愿意归降都督府的世家余孽和蛮夷部落反抗。百越各部之前就和中原王朝有仇,因此响应者也不在少数。

    这牵制了巴蜀军一部分兵力,让毛穆之头疼不已,也只能等着都督府彻底平定江左之后,趁机荡平整个百越南疆了。

    桓济跑的干脆利落,自然是来不及带上家眷,甚至大司马府中留守的文官吏员都来不及通知,等到府上知道消息的时候,荆州大族的部曲已经把他们包围了。

    一片慌乱之中,南康长公主仗剑而出,稳住了局面,也震慑住了荆州大族,但是不可避免的被荆州大族当做投名状打包献给了毛穆之。

    毛穆之本来就是大司马府出身,再加上当时导致他背叛大司马府,主要还是因为习凿齿的种种操作,桓温本人当时甚至还在两淮和青州,所以毛穆之对桓温是恨不起来的,甚至仍然对桓温的提携之恩心怀感激。

    因此他自然没有什么恩怨要报复在桓温的亲眷身上,客客气气的拜见长公主之后,着人将这些妇孺都送往长安城,怎么处置还是让都督操心去吧,毛穆之还得忙着收拾那些或各怀鬼胎、或战战兢兢的荆州世家呢。

    于是南康长公主就在北上的途中就这样和南下的妹妹新安公主相遇。

    新安公主挽着姊姊的手,引她入内:

    “得知姊姊已经过襄阳的时候,余方才过武关,还以为要和姊姊在路上擦肩而过、只能寒暄几句了呢,没想到现在武关道经过整修,通达顺畅,倒是妹妹先到这南阳等姊姊呢。”

    南康长公主是先帝司马绍的长女,而新安公主之父司马昱又是司马绍的幼弟,所以两人辈分相仿,岁数却是足足差出了一代人,在新安公主的眼里,这个皇族的大姊姊,显然亦姊亦姑,算是半个长辈。

    南康长公主少时也是陪这丫头玩过的,心思和她相差无多,今日能在他乡重逢,半是欣喜,半是感慨,忍不住好奇问道:

    “福儿为何在此时动身南下?”

    “阿姊还不知道?”新安公主微微错愕,旋即意识到自己有资格看到的属于八百里加急的军机要闻,自然不会有人告诉南康公主,不过各地报纸现在也应该在加急排版、刊发号外,马上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军在淝水大捷,俘虏自大司马以降朝廷兵马数万。”

    “什么?!”南康公主握着她的手骤然一紧,脸色沉下来几分,“败了?”

    新安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和阿姊的立场显然是不同的,所以只好讪讪点头。

    南康公主沉默。

    “阿姊别担心啦,大司马没事。”新安公主引她入座,柔声劝道。

    “哦,那就好。”南康公主喃喃说道,但旋即脸色一变,冷冷一甩手,“谁关心那老贼的死活?”

    新安公主:???

    南康公主接着撑着桌子,看向对面不明所以的小妹:

    “朝廷兵败淝水,全军覆没,那江左岂不是岌岌可危?为何汝······”

    新安公主吐了吐舌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妹现在既然是杜家的人了,那肯定是要向着我夫君的。”

    “可是你是司马氏的女儿······”

    新安公主托着下巴,噘着嘴说道:

    “夫君本来就无意伤害皇族,顶多就是软禁起来而已,有咱们先辈们做的好榜样,夫君可不打算重蹈覆辙,所以只要到时候父王乖乖投降了,那就是皆大欢喜。”

    “这,你······”南康公主一时语塞,只好有气无力的说道,“怎,怎能有这般想法,你还是司马家的女儿呀······”

    司马氏弑君,为不忠之典范,这是司马氏一直无法抹去的污点,也是很多人私下里抨击、嘲讽司马氏得国不正的依据。

    司马氏皇族自然都会回避这个话题,因此现在从新安公主的口中说出来,南康公主震惊之余,几乎要喊她大逆不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