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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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九章 你给太后写一封

    因此褚太后垂帘,一直如履薄冰,名望还是不错的。

    现在天下人忽然意识到,小皇帝已经被养废了,又是怎么养废的呢?是太后之过也!

    于是难免会开始抨击太后,并且认为小皇帝肯定会与之前受太后和外戚影响的皇帝一样,难当大任,保不齐哪天又会问出来“何不食肉糜”的话来。

    所以抨击了太后,也定然会连带着怀疑小皇帝。

    太后一道罪己懿旨下来,勾起了天下万民不好的回忆,杜英稍加引导舆论,就能实现一石二鸟。

    比直接去约束小皇帝来的更有用。

    褚太后犹犹豫豫,如何愿意接受这种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甚至还得再连带着泼小皇帝一盆的行为?

    但是杜英既然来了,肯定不会空手而还。

    两人对望,似乎都在坚持着不退让。

    旁边的新安公主也知道此事绝对不能给夫君拖后腿,抿着唇,别过头去,不忍看到这一幕。

    杜英倒是没有预料到褚太后一介女流,心神如此坚定,当即去摸腰间,方才想到自己没有带刀入内,不过他这一动作,倒是吓得褚太后一个激灵。

    要动手?

    事关皇室最后的名誉声望,褚太后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冷冰冰的说道:

    “秦王所言,有不妥之处,恕难从命。”

    说罢,一挥衣袖,已经摆出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态度。

    杜英却突然笑了笑:

    “太后一介女流,却能稳定社稷,豪杰也。殿下若是缺人的话,可以让太后帮帮忙。”

    新安公主茫然“哦”了一声,让褚太后来当女官?那不是在各种事务上降维打击?

    但可你可真敢想。

    等等,那懿旨呢?

    杜英笑道:

    “你给太后写一封就是了。”

    新安公主和褚太后:???

    “这件事交给殿下了。”杜英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愿意留下陪一陪太后,可以留下,有事喊一嗓子,外面都是咱们的人。”

    新安公主茫然看着夫君大步离去,而身后,已经有压抑的哭声响起。

    这让新安公主对于夫君这个甩手掌柜很是无奈,只好缓步走到褚太后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太后,夫君想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大势所趋、潮流所向,不可轻而逆之。

    如果顺从夫君之所为,尚且还能够保自身之周全,甚至皇室也能够囫囵留存,若是迟迟不做配合,只怕这覆巢之下,并无完卵。”

    褚太后轻轻吸了吸鼻子,长叹道:

    “先帝以江山托付之,我孤儿寡母,艰难隐忍这许多年,图谋皇权者,数不胜数;勾心斗角者,充盈朝野。结果送走了桓温,又来了秦王,老天对陛下,何其不公也,竟让陛下小小年纪,尚未施展抱负,就横遭此劫,从此一生寄人屋檐下,战战兢兢。

    秦王今日可以保全陛下和本宫之性命,又有谁知道来日是否依旧会遵守诺言?当年武皇帝还曾经手指洛水发誓,最终洛水奔流,虽罪中朝,可那曹爽,终究是死了。”

    新安公主秀眉微蹙,这就涉及到身为王侯将相,诚信的问题了。

    在中朝之前,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怀疑的,但是有了武皇帝那赫赫大名的“洛水之屁”后,一切都变得值得怀疑了。

    褚太后心中担忧,也在此处。

    新安公主斟酌一下,缓缓说道:

    “事已至此,本就无力改变。与其玉石俱焚,倒不如寄希望于夫君能够恪守承诺。而且只要余还在,夫君已经答应了的,定然不会反悔。且夫君本意就在于纠正此事,让后续的朝代更迭、人间变乱,能少几分血腥杀戮······

    所以妾身相信夫君说到做到。”

    褚太后倒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古往今来,开国帝王无不想着自己的血脉能够传承一世、二世乃至万世而为君,结果秦王竟然想着朝代更迭?”

    “不错,夫君从来都说,守不守得住家业,镇不镇得住四方,那是子孙后代的事,本代人只要负责尽可能的为他们探明道路、试探错误就可以了,能不能在未来走的一帆风顺、不出差错,那并非今日所能预料,也无须在今日预料。”新安公主微笑着说道,“一个朝代所奉行的政策,百年,或者两三百年后,定然会趋于老化。

    到时候也如同现在的九品中正制一样为百姓所抛弃、为百官所腐化,都在情理之中。

    若是本朝不能正视错误,或者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余力去改变,那么难免会变成和今日典午氏一样的下场。这是情理之中的,也是时代发展之必然。

    可以防患于未然,但没有必要纠结在此,儿孙自有儿孙福。”

    褚太后微微错愕,杜英这么一个开国君主,看上去雄心勃勃,而实际上似乎已经看到了数百年后?

    她轻声说道:

    “也罢,或许天意如此,令典午氏苟延残喘百年之后,不得不以这种形式把这天子之位移交给别人。

    当年是怎么得来的,现在就怎么还回去······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只是可怜我们这些女儿家,明明已经竭尽全力,可是依旧身不由己。”

    “太后何出此言呢?”新安公主握紧了太后的手,柔声说道,“其实妾身在夫君身边,并没有觉得可怜。

    夫君待我很好,并不是在夫妻之间相互尊重,而且也在夫君真的愿意放手让女官出来做事,之前谢家姊姊曾经代替夫君坐镇关中,而今夫君身边的机密要务多半都是妾身过目。

    夫君从未怀疑我们的本领,并且扬长补短,那角逐天下、卷动风云的大战略,女儿家之前多半居住在深宫大院之中,见识固然是比不上男儿,上阵杀敌就更不言而喻,但是女儿家本就比男子心性细腻、认真仔细,所以统计数据、处理公文,将其分门别类,整理的井井有条,却又自然而然在男儿之上。

    所以在夫君的身边,妾身从来没有觉得委屈或者歧视,也没有觉得有什么自怨自艾、患得患失,每日的工作都很充实,看着那天下事,条条件件,从自己的手指下整理出来,仿佛千军万马都在掌控之中、九州百郡都在翻覆之间,又何尝不是一种荣誉?

    千百年后,只要有夫君在的地方,自然也会有妾身的一席之地,而且呀,并不只是作为夫君妻妾的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