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鲁国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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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上善若水

    老子与孔子同道而行,依依不舍,居然就到了黄河。

    看着滔滔黄河之水奔腾向东而去,浊浪翻滚,声若雷鸣,势大无比,孔子不由感慨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黄河之水奔腾不息,人之年华流逝不止。河水不知何处去,人生不知何处归?”

    老子一怔,他这般聪慧之人,怎不知孔子所思何物所忧何事?

    是的,孔子虽然比老子小了好几十岁,但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自从得知自己是鲁国大夫叔梁纥之子,身世前溯,更是源于宋国公族,早就有了欲出仕从政之念。

    这些年来,孔子不断学习,已经精通诗书礼乐,自己认为完全有能力为国家作贡献,而不单单是以宣传礼教的形式,当一个专职老师。

    大丈夫立于世间,一展胸中所学,忠君爱国,报效国家,造福百姓!

    但自己已过而立之年,却只是一介儒士,一个靠着教书混口饭吃的穷老师。

    每念及此,孔子都唏嘘不已。此时,见黄河之壮观,不由感叹万分。

    老子暗自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对孔子讲几句。

    老子对孔子道:“吾等凡人,生于天地间,乃与天地一体也。天地,乃自然之物也;人生,亦自然之物;人有幼、少、壮、老之变化,犹如天地有春、夏、秋、冬之交替,有什么值得忧伤呢?

    生於自然,死於自然,任其自然,则本性不乱;不任自然,奔忙於功名利欲之间,则本性必受羁绊。功名存於心,则焦虑之情生;利欲留於心,则烦恼之情增矣。”

    孔子大惭,却为自己辩解道:“夫子所言,自是至理。然弟子所忧,乃大道不行,仁义不施,战乱不止,国乱不治也。故,丘叹人生短暂,不能有功于世,不能有为于民矣。”

    老子正色道:“天地无人推而自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此乃自然为之也,何需人劳心费力无谓关心?

    人之所以生、所以死、所以荣、所以辱,皆有自然之理、自然之道也。

    顺自然之理而趋,遵自然之道而行,则国自治,人自正,何必津津于礼乐而倡仁义呢?津津于礼乐而倡仁义,则违人之本性远矣!

    如同一个人,想要抓住逃犯,却偏偏要拿着鼓边击边叫:抓逃犯喽抓逃犯喽。这势必鼓敲得越响,逃犯跑得越快,怎么抓得住?”

    孔子听后默然,老子此言,分明在提醒自己:世道诚如自己所言,礼崩乐坏,正所谓仁义不施,战乱不止,国乱不治。

    自己推行礼教固然没错,但欲速则不达,自己要静下心来,必须在顺应这个世道的基础上,有计划地推行自己的礼教。

    如果自己一天到晚宣扬礼教,这势必引起不需要礼教的当政者的忌恨!

    孔子突然又想起老子在车上赠送给自己的话,“当今之世,聪慧之人陷入险地甚至有性命之忧,往往在于喜欢议人之非。善辨之人陷入险地甚至有性命之忧,往往在于喜欢揭人之恶。为人之子,勿以己为高;为人之臣,勿以己为上”,突然一阵温暖。

    这位长者,原来一直在关心自己,担心自己,他提醒自己要好好保护自己!

    孔子不由感动万分,他不敢看老子,转而望着滔滔黄河。

    见孔子陷入沉思,老子道:“夫子聪慧过人,何不学习学习这水之大德?”

    孔子一怔,水还有德?心里想着,嘴里就说出来了:“请问夫子,水又有何德行呢?”

    老子掂须笑道:“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最高等级的德行,如同水一样?

    老子指着浩浩黄河水,转而对孔子道:“水至善也!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此乃水之谦下之德也。

    大江大海,之所以被称为百谷王者,是因为地位足够低下,故能纳百川。

    天下之柔,莫弱於水。然再坚强之器攻之,亦不能胜之,此乃水之柔德也。故柔能克刚,弱能胜坚。

    因其无有,故能入于无间。这也就是不言之教、无为之益的道理。”

    孔子闻言,恍然大悟道:“夫子此言,丘顿开茅塞。众人处上,水独处下;众人处易,水独处险;众人处洁,水独处秽。

    这正是水之至德,所处尽人之所恶,故世上还有什么敢与水相争?这应该便是夫子所言,水之所以上善的道理吧。”

    老子点头微笑道:“望夫子切记:与世无争,则天下无人能与之争,这正是效法水之德行也。

    水,是最接近于大道的东西。道无所不在,水无所不利,避高趋下,从来不会逆势而走,此乃水善于择位也。

    清澈而平静,深不可测,此乃善于渊远也。

    任人汲取而不枯竭,付出而不求回报,这是善于为仁也。

    水遇圆必旋,遇方必折,遇塞必止,遇决必流,此乃善于守信也。

    水能洗涤群秽,平准高下,此乃善于治理也。

    以水载则浮,以水鉴则清,以水攻则坚强不能敌,此乃善用能也。

    不分昼夜,盈科后进,此乃善待时也。

    故圣者随时而行,贤者应事而变;智者无为而治,达者顺天而生。

    望夫子从此去骄气于言表,除志欲于容貌。否则,人未至而声已闻,体未至而风已动,张张扬扬,如虎行于大街,那还有谁敢重用夫子呢?”

    孔丘拜伏于地,诚恳谢道:“夫子之言,尽皆肺腑,今入丘之心脾,受益匪浅,终生难忘。请夫子放心,丘从此将遵奉不怠,以谢教诲之恩。”

    老子大悦,回礼作别孔子。

    孔子望着老子远去的背影,直至再也不见,这才恋恋不舍跳上马车,回鲁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