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辰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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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去年今日此门中(一)

    左钰微微一笑,躬身行礼:“多谢盟主。”

    方沈岳站起来拍一拍他肩膀,笑道:“你为本盟主出力,本盟主是不会亏待你的,过段日子就任命你当副盟主,替我主持盟内事务,如何?”

    左钰眼望姬苏瑶,见她专心烹茶,并不言语,便道:“盟主抬爱,在下才疏学浅,恐误了盟主大事。”

    方沈岳对姬苏瑶笑道:“你找的人果然得力,从前我还不甚放心,如今看来确是个人才!”又道:“我看今日大殿上,那福长临也是颇为积极,提出好几条诛魔计策,想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大福镖局在江湖上地位不低,又财力颇丰,正好作为我的助力。况且他们镖局生意四通八达,消息来源甚广,下一步若由他来发布一些关于赤焰魔君的消息,众门派也由不得不信了!”

    左钰附和道:“是,盟主好谋算。”

    方沈岳点点头,笑道:“还有那东极岛主杜非同,雄踞海外,此次率众亲来,端的是给本盟主面子。我看他手下之人勇猛剽悍,擅长水战,将来势必用得上,咱们须多许些好处给他,待大事成了,江浙沿海一带也就尽在掌握之中了!”

    话及此处,得意非凡,又去取茶来饮,叹道:“可惜你不爱饮酒,否则陪我小酌几杯,岂不尽兴?”

    姬苏瑶似在思忖旁的事情,全未理睬方沈岳。

    方沈岳正在兴头上,也不在意,又畅谈了一番伟业,忽然念起一事,说道:“方才连鼎生来报,天龙门的余孽被水仙门救走了,此事咱们如何应对?”

    姬苏瑶终于抬眼,冷冷一笑,淡淡地道:“呵,到底还是跑回来了,看来我所料不错。”

    方沈岳奇道:“什么意思?”

    姬苏瑶道:“没什么,不必管他们,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手段。”

    方沈岳越听越糊涂,但见姬苏瑶神色不善,眼神中颇有些诡谲异样,心下发憷,不敢再深问,忽道:“不如我命邵博带着十二龙坛去攻打水仙门,让他们两败俱伤,最好同归于尽,正好省了咱们的事!”

    姬苏瑶叹了口气:“你怎么总是不开窍?邵博是咱们好不容易扶植起来的,眼下他代表天龙门归顺于你,岂不比彻底消灭他们效果更好?况且,张铮手下的那批风筝还下落不明,龙寂樾是死是活也不能确定——”

    方沈岳大惊:“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姬苏瑶冷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见到他的尸首了?”

    方沈岳道:“天龙门主殿都炸成一片废墟了,他又不会飞天遁地,恐怕早就被炸成碎肉了!”

    姬苏瑶道:“飞天是不会,遁地么,倒不一定......”

    方沈岳又不解其意,急道:“那这些天他躲在何处?他...他是不是在暗中谋划什么?”一想到龙寂樾若然不死,还有卷土重来的一日,不禁瞬间冷汗涔涔。

    姬苏瑶哂笑一声,又低头烹茶:“盟主大人,不必忧心,这一步棋我早就想好了。咱们不用追踪,也不用探查,龙寂樾是死是活,答案很快就会出现,躲藏的风筝也会自己走出来。”

    方沈岳又一次不知该说什么,但是几个月来的经验告诉他,听话就好。只要听话,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白日里的辉煌畅快,不就是证明吗?

    他又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怡然笑道:“有你这位军师在,我还担心什么呢?”

    姬苏瑶忍下一丝嫌恶,向左钰道:“去告诉连鼎生,洞庭湖的银鱼正鲜美,他该去尝一尝了。”

    左钰欠身道:“只他一人去,恐怕不是秦卓然的对手。况且洞庭一带的虎子身份特殊,那董坤是极难缠的人物,咱们需得小心。”

    姬苏瑶露出微笑:“我怎么舍得折损一员猛将?放心,他会有一个得力的帮手。”

    左钰小心问道:“是谁?”

    姬苏瑶不答,用手指醮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朵六瓣小花。左钰一看,便即会意,目中掠过惊叹之色,躬身退下。

    方沈岳探过头瞧了瞧,嘀咕道:“这是什么花?什么意思?……”

    乌惜潺从未像现在这样忐忑,就算在惊险中逃离乌家庄的时候,就算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泽浪迹江湖的时候,就算被孙婆子迷晕了拐进青楼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忐忑。

    她一向很满意自己这双玉兰花似的纤手,十指白嫩,柔弱无骨。但现在,她却十分恼恨它们什么都不会做。

    身处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谷,她极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一番,做出个妻子的样子来,这也是她巩固地位的第一步。

    她应当找到一个适宜落脚的山洞,铺些干爽的芦苇,生起火堆,等他带回来些野味。再将野味处理干净,烤上一烤,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然后服侍他入睡。

    只可惜,这些幸福的画面只存在于想象中。草深林密,她几乎寸步难行,四下虫鸣兽语,都令她惊慌不已。她不辨方向,每每艰难地走出一段,又因为害怕,只能摸索着回到原地。

    所以,当两个时辰后,龙寂樾又从洞口回来,乌惜潺依旧毫无进展,正呆坐岸边,看见龙寂樾,登时羞愧得低下头去。

    可是,当她看清龙寂樾的神情,心头又全是惊讶了,他的眼角泪痕犹在,他竟哭过了么?

    龙寂樾瞥了乌惜潺一眼,见她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瑟瑟发抖,深秋傍晚是有些凉意了,乌惜潺只穿贴身小衣,难挡寒意。他皱了皱眉,解下外衣扔给她。

    临水之故,草丛中又冷又湿,不能栖身。龙寂樾转身打量四周崖壁,总要赶在天全黑之前找到一个能落脚的地方。观察之下,找到一处坡度稍缓的地方,便手脚并用,向上攀援上去。

    爬上丈余高,深觉石壁光滑,少有踏足之处,轻功也难使出来,唯有用力扒住缝隙方能再向上。

    又攀了两丈许,突然头顶上方隐隐露出一块平台,因被植被遮挡,在山下仰望时并未发现。急忙腾跃上去,眼前豁然开朗,平台之上竟赫然有一座石屋。

    龙寂樾呆怔片刻,不禁回身一望峭壁,自己徒手攀援上来已是十分不易,这里竟然有人能将百斤重的石料运上来,搭建一座石屋?

    当下走进屋里,昏暗中只见除却一方石床之外,别无他物。龙寂樾俯身细看那些凿痕,年岁并不久远,又见石床边缘还有些干枯的苔藓,石料必定是取自湖边。

    龙寂樾用手指碾碎苔藓,看样子不会超过一年。此地山势险峻,要从上方的悬崖下来绝无可能,所以唯一来到此处的方法,只有虎兕柙的密道,而建造这间石室的时间,是在龙绍瑜过世之后。

    龙寂樾心中忖道:“除了父亲,竟还有人知道这条密道,并来此处居住过一段时间...薛茹没有建造这间石室的能力,不会是她。也就是说,另有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深谙虎兕柙的秘密,且偷偷潜入这崖底躲藏起来,会是谁呢?他住在此处又是为了什么?”

    他直起身来环顾四周,蓦地,瞳孔急剧收缩——只见一侧石墙上刻了两行小字:“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束无碍。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不消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