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武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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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宝刀有鞘

    王敬先问过刘裕,当年相会于白雉山上,他背后马尘、驹影的双刀,为何有刀无鞘。

    刘裕说,上白雉山前,三魂七魄让他弄丢了几个,刀鞘也一并丢了。他说,没了鞘,便只知一个杀。

    那年夜饮白雉山。

    北府征虏将军司马文行,去而复返。

    庭中匪首饮的大醉,甲也不及披挂,钢刀已在眼前。司马营的士兵掀房抢屋,轻车熟路;粮食还没捂乎,连带匪徒的家私细软,一齐打包被搬回了北府车上。

    为何不打杀官军?

    司马营押粮的前部千人,吃过山匪的大亏;这次进兵神速,窜上山,先奔着匪徒家里去——

    任你凶神恶煞,逍遥法外;

    总有家人吧?

    大事已定,这座匪山被牢牢控制好了,文行乘坐八人抬举的板舆,潇洒上山。

    酒庭里,仇人相见,今又眼红。

    “他妈的,早说把这些杂碎剁了喂狗,老檀,都是你拦着!如今纵虎遗患!”

    青脸汉子怒视司马文行,今已说不出后悔话来。

    那司马文行,肩头缠了药布,裹着半片脑袋;北府的一只耳将军,胳肢窝底下夹了个童稚,用手拨弄着娃娃的耳垂,嘿嘿笑道:

    “你们割我一只耳朵,我今晚割取你满山兔崽子的耳朵……”

    那娃娃战战兢兢,只顾筛糠一般发抖。

    “阿渊!”

    娃娃的父亲膝行上前,中年汉子倒跪在司马文行的板舆前面:

    “事情都是我沈穆夫做下的,求你把孩子还给我,要杀要剐,我一人扛了,不干别个的事!”

    “糊涂!今天这座野山上,留不下一点活物;就是个蚂蚁窝我也得撒泡尿淹了它。你扛?不够,你们得一起扛——

    擅劫军粮,聚众谋反,那是九族诛灭的大罪。本将军最是奉公守法,眼睛里不揉沙子!”

    慷慨激昂处,司马文行提着娃娃衣领,一把扔下板舆。墙角跃出个汉子,打个滚接住孩子,轻轻交给了沈穆夫:

    “北府刘寄奴,拜见征虏将军。”

    王敬先酒犹未醒,仍在桌边趴着,两把钢刀架着他脑袋:

    “刘大师,你不‘一白’吗?还跟我扯什么武道六道的,你连名字都是假的。你是个骗子……”

    司马文行滚下板舆,急呼左右围了上来,自己慌忙躲进了侍卫的身后:

    “就是此人!就是此人!你快把双刀撂下,快快束手就擒吧!”

    “司马将军,”刘裕拜手道:

    “今夜之事,纯属误会。白雉山民,早已归降北府,编入我别部司马营中。夜间大雾,不辨旗号,误劫本家军粮,全是乌龙。望大人谅解,回营后,属下愿意自担罪责。”

    司马文行满脸轻蔑:

    “莫说你不是自己人,自己人又如何?别部司马?巴掌大的军职,也敢和我讨饶叫冤?我饶得你,这只耳朵也饶不得你!罢,罢!饶你也行,你割去自己左耳,再引刀把右手手腕砍下来,咱们一笔勾销!”

    一言未毕,刘裕将右手拍在板舆上,左手已拔出短刀来。引刀将下,一把鬼头刀柄拦开驹影刀锋:

    “壮士不可断腕,这是你说的。”

    “反了!反了!”

    司马文行着急要刘裕一手一耳,见王元德打断了他好事,恼羞成怒,一脚踹开大门。门外兵将林立,刀斧里百姓们皆是反绑着两手,用绳子串成了蚂蚱:

    “这里面难道没你家人?看你老大不小,竟是个耍光棍的?天大地大,没个怕的?给我跪下来!”

    当啷一声,鬼头大刀掷地;王元德不顾膝下黄金,挟怒徐徐跪下。

    “刘裕,军中常听人说你是条汉子,我平生最敬重好汉——今日不祸祸你了,可是你得给我个说法。你自裁吧,你死了,今天这事就算了结。”

    刘裕苦笑道:

    “将军此话当真吗?”

    司马文行咧着歪嘴笑道:

    “一口唾沫一颗钉。”

    檀道济冲来,急急攥住刘裕提刀的手腕,低声道:

    “死是浪死,你自己就是军职口的,不知道这帮人说话如喝水一般?杀出去,我们总能杀出去……”

    恼得那司马文行跑出门外,一把揪住个老妇的花白发髻,将人亲手拖进庭里,拔刀抹向那年迈妇人:

    “杀你妈啊?老子先杀她!你们他妈的不是忠义吗?就这点忠义劲儿?不要底下人了?”

    青面客咬碎口中嚼牙。

    “你也给老子跪下!”

    参军韩延高举马鞭,一鞭子抽在檀道济的鼻梁上,险些挥瞎他两眼。道济一双吊梢眸子里漾出火来,不得已,把单膝重重磕在地上。

    “你瞧……有什么办法?只能希望这畜牲的兽心里还有三分人性。走便走了,这世道无处不碰壁,四方皆不通。走便走了……”

    刘裕引刀,打定主意自裁了账,把那口驹影短刀缓缓放在了颈上。

    “谁敢杀我大哥!”

    铁盾猛撞,顶飞门前卫士;一根长矛,左突右刺,眨眼间扫来刘裕眼前!破风声响,细箭射歪了短刀刀镡;刘裕放下驹影,再一看,忽见北府军卒数名,戎衣肥马,摇缰闯上山门!

    “北府蒯恩在此!司马小儿,你恶你妈呢?恶得过兰陵猛虎?看矛!”

    “校刀队,斩马校尉到彦之在此!”

    “淝水老卒虞丘进!”

    “双锤丁午来也,谁敢放肆!”

    “教你识得建平宝刀,孙处在此!”

    “狗官吃我一叉!大哥!梁城刘钟迟来了!”

    “刘寄奴,娘娘们们的,学人家自裁啊?抹脖子真腻歪,剖腹多猛啊!还得是你爹救你。杀!”

    王镇恶领盘龙营三百人,举火上山,直冲的司马标下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弟兄们,给我剁了司马文行!”

    檀道济掀翻酒桌,急抽大斧在手;白雉山五百悍匪,个个怒发冲冠!

    王敬先腰间龙泉出鞘,瞬间抹红了周遭卫士的咽喉。团身钻出乱战中的人缝,三尺龙泉直指司马文行而来!蒯恩犹在缠斗,剑锋划开长矛矛刃,倏而搭上了司马文行肩头。

    “让他们停手。你,跪下。”

    下跪求饶,司马文行动作熟练,一气呵成;扔刀掷剑,司马营士卒不加迟疑,操作娴熟。

    “壮士,误会……”

    三方皆收了家伙,人人沉默,庭中只有厮杀过后的粗喘。

    “本留了你一条活路,今日是你逼到这一步。恨只恨,龙泉剑短,斩不尽天下奸邪!狗官,拿命来吧……”

    双刀拦下宝剑剑锋。

    “刘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