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巫祝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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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不平静的湖

    穆白在唤云塔大殿中唱着祷歌,他感觉声音渐渐变少了。他看向四周,周围的环境莫名地变白了许多。他抬起头,无数的方窗和横梁交错着,无数写满铭文的布条垂挂而下,四周的幡旗扭动着,像深渊中一样触手一样拖拽着他。风从窗口穿过,一串串铃铛开始摆动发出声响。蓦然地,他注意到了大殿正中央站着的云中君。他双眼微睁,带着睥睨一切地气势俯视着他,穆白感到害怕。他在那双眼中看到了紫色的闪电,啪哩啪啦地窜向四周。

    他感觉这闪电越来越猛烈,云中君的雕像不断生出裂纹,他马上就要爆炸。他立刻转身奔向门外。跑出几步后,他才发现四周都是迷雾。他慌张地四处走动。苍白的迷雾渐渐暗淡了起来。他觉得在这迷雾中有个东西在移动。那东西的影子在昏暗的迷雾中忽而闪现,忽而消失。他只能无助地向前跑,可是那东西也紧紧地追在身后。在他回头的一瞬间,那东西抓住了他的肩膀。它用尖利的指甲划开了穆白肩上的皮肤,双手拉着他背后的皮肤猛地撕开。穆白害怕向后用地挥着手臂,他跌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卞庄被穆白从床上跌下来的声音给弄醒了,担心问。

    穆白揉了揉首先着地的左肩,吃痛地说,“哎呦,哎呦。做了个噩梦。应该是被我给放走的那个梦魇来找我了。”

    卞庄坐在床上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穆白坐在床沿,将被子裹在身上,看向窗外,“几点了。外面好黑啊。”

    卞庄看了眼靠近他放着的座钟,“差不多也该起来了。外面好大的雨。”风吹得窗户啪嗒作响,雨声一阵一阵,如倾泻的瀑布一般。两人穿好了衣服,点亮了坐上的蜡烛。穆白点着了火炉,将蒸锅放在了火炉上。卞庄下去小地窖里拿出了馒头和甜水,放进了蒸锅里。外面的雨太大,风太大。他们不打算去食堂,就在自己屋子里解决了。他两人将椅子拖到了火炉边,房间里慢慢暖和起来。

    过了一会,天终于稍微亮了一些。大雨依然在下,风没有那样狂躁。

    “中午参加完会餐,就放假了。”

    “是啊。”

    “你有地方去吗?”

    “杨叔在君山城里找了处地方。”

    “是吗,那太好了。我住在安元坊,有空你可以来找我。”

    “行。我会去的。”

    到中午的时候,雨小了许多,天还是白蒙蒙的。穆白和卞庄各撑了一把伞出门,门口的石板已经有些松动,踩上去总是会溅出水来。他们到达礼堂时,同学们已经来了许多,比开学典礼时人要多上了许多,所有年级的学生都来到了礼堂。校长弯着腰和徐老师交流着,刘老师在台下组织学生。时间临近,礼堂中的学生差不多坐满时,从侧门进来了几位厨师,他们推着小车,将一份份食物送到学生们身前的小桌上。

    校长敲了敲桌子,礼堂中安静了下来。校长站了起来,他那三米多高的身体令人望而生畏。他语气郑重地说,这半年的学习,同学们都表现良好,大家都是极有天赋的巫师学生,未来将成为茅草巫师,甚至是大巫师。不过,还是有那么几位同学频繁地违反校规,给道场,也给自己带来了危害。同学们要引以为戒。只有智者才能领略自然的奥秘,而智者自然知道万物皆有秩序。

    校长提到违纪的学生时,望向了穆白。穆白也看了过去。原本他想要绝不畏惧地迎接校长的目光。但是,当他凝视那双泛白的狭窄目光时,他感觉自己正被利刃切割,他害怕了,不得不低下了头。在此之前,他去见过校长,他问校长自己节后能不能回去上课。校长只是说,他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需要静观,训练自己。

    当餐会结束时,雨又变得猛烈了。他们礼堂时,没有发现外面居然下了这样大的雨,那里似乎相当平静、温暖。

    “有什么了不起,一直不让我上课。大不了我就回家了。”穆白赌气地说。他当然不会回去,他一定要成为巫师,成为无比厉害的巫师,然后去北方,打败所有敌人,找到妈妈。

    “放完假,你就老老实实在先贤祠静观。顾老师经常会去那,她看到,会告诉校长的。”甄灵巧说。

    穆白撇了撇嘴。

    “穆白,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去我家,我家的庄园很大。你可以选你喜欢的房间。”甄灵巧说。

    “你们别把我想得那么凄惨。”穆白拉着脸,又感到有些好笑,“我杨叔总是能找到地方。”

    “他是皇宫里的侍卫吗?”

    “杨叔可是御前卫副总使。”穆白骄傲地说。

    “下这么大的雨,你还要坐船回去吗?”卞庄对甄灵巧说。

    “学校特别添了铭文,船内都贴了符箓。没什么问题,走陆路太久了。而且今年的风浪也不算大。”

    他们三人跟着人流一起出了道场,一直走到了大路上。路上停着许多车,他俩送甄灵巧上了车,这些车带着学生前往双港县的大码头,他和卞庄待会步行去沙坡县附近的内湾渡口,从那里回君山城。

    “明年见!”甄灵巧在车尾向他们挥了挥手。

    “明年见!”

    返回君山城时,这回他们坐上了大船。湖面上风很大,但是船行得非常稳。一路坐船乘车来到西城门,城门口聚集着许多人。大多是春节返乡的居民,还有一些趁节日来此的商人。城门的士兵确认了穆白和卞庄是云中道场的学生后,放他们过了城门。在他们走过城门时,门外传来了争吵声,有一个商人想要进城,却发现他的名额没有了。他在和士兵理论,他花了钱,货都带过来了,没理由不让他进去。士兵不和他多解释,将长矛对准了他,那商人愤怒地退了出去。

    “资格是不能买卖的,所有进城的商人都必须提前经过衙门的审核、批准。不是谁想进城就能进城的。”卞庄向穆白解释。

    进城居然如此严格。杨叔是怎么进来的,穆白想。

    穆白和卞庄在枫桥路分了手。卞庄住的安元坊在城西南,而穆白要去城东北的明造坊,那有许多的铁匠铺、炼铁的厂房。穆白独自行走在枫桥路。临近春节,街道上比上次去学校时,要更为热闹,人也更多。街上多了许多身穿华服,出来逛街的市民。路边有人摆摊卖着春节时的用品,路中间精致豪华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到临近圣安寺前的街道时,人群已经拥挤到了街上,那些马车前的仆役喊着给哪位大人让让,人们也毫无办法,只能慢慢挪开一个空隙。

    进入明造坊后,游人市民少了许多,这里大多是住在此处的工匠和工头。即便如此,那些烧着煤的火热工坊中依然聚集着许多人,有来此订货的商人,也有为过年修理工具、添加用具的市民。穆白找到一个打铁的工匠,问了他知不知道一个叫王石的师傅的铁匠铺在哪。杨叔写信告诉他,他在一个叫王石的师傅那找了份工,还给了住的地方。

    穆白按照指示,在铁匠铺门口敲了敲门。店里的工匠问他找谁,他说了声“魏平”。那工匠笑了笑,“哦,又是来找铁桶哥的。快进来吧,他就在里屋和人说话。”穆白想不到杨叔这么快就有了新绰号。

    “谢谢。”

    “这两天这么多人找他。而且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人。”他对旁边的工匠说。另外一位工匠淡淡地说,“老板雇人从来不看身份,只要能卖力气。要不然,老板怎么会雇你。”

    杨叔的房门没有关上,他侧站着对着门口,在他身前还有一个年轻小伙,衣着光鲜,穿戴着简单的护甲,此时正对他汇报着什么。杨叔没有穿他那一身甲胄,而是布衣,头上顶着一只铁桶,铁桶似乎歪了几分。杨叔一言不发地站。透过那小伙严肃、悲痛的表情,两人大概在谈论某件令人伤心的事情。

    注意到穆白的动静,杨天成转过了身来,扶了下他的铁桶,笑了起来,“嚯嚯嚯,穆白回来了。”

    小伙也换上了淡淡地、礼貌地笑容,“你好啊,穆白。我是你杨叔的朋友,我姓严。”

    “严叔叔好。”穆白注意到了严叔叔腰间同样有银色獬豸的标志。

    严翼人点点头,又对着杨天成告别,会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他就先行告退了。

    “严叔叔也是你那个抓罪犯的组织的成员吗?”

    “是啊。”他又对穆白说,“学校的剑还在吗?”

    “还在啊。”穆白早前已经写信告诉杨叔腐蚀之剑就在学校的事情,也提到了有人企图盗走剑的事情。

    “那就好。高阳教那群人为了夺走七把邪剑,现在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之前我们银色獬豸里保存了一把名为往生的剑,是七邪剑之一的生灵之剑。为了保护这把剑,我们组织牺牲三个人,最后还是被他们夺走了。仅凭一群游侠的力量的确阻挡不了那群巫师。虽然你们学校有很多非常强大的巫师,但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那群家伙可是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的。”杨天成担忧地说。

    “他们为什么要夺走这些剑。”

    “因为他们想要做非常可怕的事情。”杨天成有些犹豫是否要和穆白说清其中原由,这件事已经被世人淡忘太久,人们已经忘记真正的恐惧是什么模样,或许会误认为那不过是神话,不过吓唬小孩的床头故事。

    “开工了!铁桶哥。”刚才给穆白指路的工匠在外面喊道,“衙门来的大订单。”

    “来了。”杨天成拍了下穆白的肩,让他在房里休息,自己要出去工作了,毕竟还得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