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巫祝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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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小小的惩罚

    慈氏塔中与白濯上次来时有所不同。塔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这些声音并不大,但是来源非常多,混乱,而且充满痛苦。如果上一次他们闯进的是一处静谧、幽深、阴沉的荒园,这一次他们就是进入骇人的炼狱。四处传来的哭嚎声、惊叫声让所有人都精神紧张,不断收紧着脚步。沈林的长棍顶端升起了火焰,然而在这塔中,红白火焰也莫名泛起绿光。

    “解除这里法阵的人是个非常厉害的家伙。”在进入慈氏塔之前,沈林检查了阻止外人进入布置的法阵。上一次对法阵进行加强的正是他亲自完成的。他发现解除法阵的人对法阵的结构一清二楚,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要点,每一步都是最优解,对法阵本身没有任何破坏。所以他很快就将法阵进行了复原。他想,如果这个人想要夺走流毒,他可能没有办法阻止。

    有许多野鬼无精打采地坐在墙边,他们没有试图逃离,也没有理睬进入慈氏塔的这几人。一间点着幽暗的绿灯的房间中,一个缢鬼悬在梁下,晃荡着身体。白濯一行从门前经过时,他瞪大了眼睛,口中的舌头像一条长蛇一样飞速向他们窜了过来。沈林还没有出手。三只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直叼住那常常的舌头,另外两只飞向缢鬼的身体,疯狂地在他身上啄啃。缢鬼用力地收回他的舌头,并且不断发出凄厉地喊声。

    “这里是怎么回事?我们上次还很安静……”卞庄紧贴着白濯,颤抖地在白濯耳边说。

    “我们有沈老师和杨叔,我们只要跟紧他们。”白濯小声说。

    慈氏塔作为云中道场驻守的净士门在外执行任务捉拿的妖怪们的监狱,在其内部,除了它幽暗、静谧的环境,并没有其他惩戒措施。那些妖怪无论犯了什么罪行,只要不是死罪,它就只会被关在塔中,等待时间的流逝。除去其中的妖怪,这只是一座普通的石塔,它有着简单的结构,朴实,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然而,沈林一行在塔中却遇到了困难。他们沿着环形楼梯,不断向上攀爬。很快,沈林就发现他们一层也没有爬过,他们仍然留在原地。慈氏塔被一股新的力量控制,塔中充满了陷阱和可怕的景象。沈林好不容易破解了幻想,找到了一扇离开楼梯的门。在他推开门时,一股汹涌的热浪扑面而来,哭嚎尖叫充斥着他们的耳朵。

    “道场里还有这么可怕的地方吗?”姝英就站在沈林的身后,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惊。房间的地面是翻滚的岩浆,无数的野鬼妖魔在岩浆中挣扎着攀爬上不断落入岩浆中的石块。然而,很快,这些石块就慢慢地沉入了岩浆中。即便如此,这些鬼怪也无比渴求这片刻的喘息。

    “是有人改造了这里,原本慈氏塔里只有许多简单的房间,仅仅只是关押他们。”沈林带着他们进入房间。他们沿着靠墙的一点点石头地面向前挪动。他们一个个小心谨慎,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掉入岩浆中。他们可不想变得和这些野鬼一样。

    经过一番紧张的挪动,他们终于抵达房间的另一头。沈林不确定另外的房间中是什么,他没有办法将这里的陷阱解除,对方的实力远超于他。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门内与刚才的房间相反,寒冷刺骨,地面是一层厚厚的冰面。众人走到冰面上才发现,冰面下面是无数的野鬼,他们持续不停地敲击着冰面,他们看起来无法呼吸,非常痛苦。

    姝英越看越感到心慌,不自觉快走了几步。一不留神,她滑倒在了地上。她手撑着冰面准备站起来。她脚旁边的冰面被下面的野鬼敲破了,一只漆黑枯瘦的手伸了出来,抓住了她的脚踝。“啊——”姝英无比惊慌,用力蹬着腿。其他人也赶上前来。有人想拉她起来,有人去踩那只黑手。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以姝英为中心,整个冰面突然崩裂了。所有人一齐喊出了声,“啊——”

    所有人一齐落入冰面裂缝中,他们在一股奇怪的寒冷、粗糙的缝隙中猛烈地坠落。在某一刻,寒风、碎裂的冰碴都消失了。他们径直落在了石头地面上。无比地疼痛却没有受到除擦伤以外的伤害。大家扶着腰,揉着腿勉励站了起来,充满惊恐地观察着四周。沈林扶起还未从惊恐中恢复过来的姝英。她刚刚与所有人不同,无数的黑色的手拉住了她,将她拖拽、撕扯,她已经惊恐得发不出声音。沈林感到懊恼。有人在捉弄他们,那个实力非常强大的人。这座慈氏塔已经成为那个人的场域,他们被玩弄与股掌之间。但是他们完全不知道那人所在何处。

    众人收拾心情,重新跟在沈林的身后,寻找着出路,不管是腐蚀之剑所在的位置,还是离开这座塔的出口,他们必须继续前进。沈林尤为担心姝英,他悄悄贴近她的身边。过了好一会,无事发生。他们登上了两层楼梯,四周是漆黑的隔间,只在走廊还亮着几盏昏暗的绿灯。沈林谨慎地带着他们穿过了走廊,这里没有了那种凝滞的,明显被做过手脚的感觉,他们回到了正路。

    沈林忧虑地看向身后的姝英。他怀疑背后之人似乎有意针对姝英。她原本的惊慌不安,此时已经被她尽力掩饰了起来,只能从她脸上看出她的疲惫和紧张。他们走到了三四层的楼梯口处,由于一侧没有任何护栏,他向后提醒大家紧挨着墙壁。如果塔中之人攻击他们,会十分危险。他领头还没有走几步,他听到姝英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刚回头,就见到姝英被几条触须缠住,拉向墙壁。姝英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消失在墙壁中。

    “姝英姐姐——”就在姝英身后的白濯惊叫了一声,看着姝英在墙壁上消失了。

    沈林皱着眉,摸着姝英消失处的石墙。他抬起头向上望去,“上面的人把她抓走了。”他看着惊恐的白濯三人,“别紧张,那个人是针对姝英来的。我们得赶紧上去。快走。”他催促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从第五层转向第六层,已经能够看到明亮的绿光延伸向第五层的楼梯。沈林让亚夫护着三个小孩,自己中间走去。他既感到不忿,自己一群人被这家伙耍得团团转,还当着他们的面将姝英抓走。同时,他的心中也感到忐忑,无论那些场景是真实的控制,还是虚假的幻境,那个人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他该如何面对他,如何救回姝英。

    姝英身体倒吊着,被几条长长的触手缠绕挂在屋子中间,由于触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难以发出声音。一个个子不高,满面白须,有着深红色面孔的老人露着满意的微笑,用他的法杖戳了戳姝英,让她的身体在空中晃动。他法杖上的红色原石,此时正亮着奇异的光。

    “粟大师,难道你也是高阳教的人?”沈林走上前来。

    “高阳教?”粟山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转动着眼睛,观察着沈林,“之前似乎有奇奇怪怪的人跑进塔里,但是都被我赶走了。他们似乎非常想要拿走这把剑。”粟山另一只手提起了腐蚀之剑。在他的运作之下,剑身上有奇怪的绿色纹路在不断流动,整柄剑看起来更加黑绿,更为可怕。“想不到云中道场里还藏着一把如此可怕的武器。”剑身上的流动的绿色纹路停了下来,“可怕可怕,痛苦痛苦。这样的武器,恐怕只有寻求痛苦的人才会想得到它吧。”

    沈林瞧着吊着姝英的触手正是五奇鬼,它此时正黏在天花板上,那有着一只眼的触手不断摆动,观察着来人,那只眼睛中露出诡异的红光。“昨天晚上就是你控制的五奇鬼袭击的姝英吧。”

    粟山带着轻笑,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跑到你们道场来,本来想四处逛逛,不小心把你们这塔的法阵给打开了。你们这塔还真关了不少妖怪,全都跑出去了。我想着帮忙抓回去,路上遇到了个好玩的邪灵。”他瞧了眼五奇鬼,五奇鬼的那只红眼也看向了他,“就想要用它来试试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控制了这只五奇鬼。她,确实是个有胆气的姑娘。毕竟单枪匹马就敢来刺杀我。”他突然开始大笑,“说起来,你们这塔给这些妖怪也住得太好了。我帮你们惩罚惩罚了这里妖怪,不上个刀山下个油锅,它们怎么会悔改。一有机会,它们可是全都溜走了,我可没冤枉它们。现在,该轮到这小姑娘了,犯了错,就得接受惩罚。”粟山说完,缠在姝英脖子上的触手又紧了几分,姝英痛苦地扭动着。

    “等下,粟大师。”沈林镇定下来,怒视着他,“你破坏了道场的囚塔法阵,放跑了塔里的妖怪,导致了道场的学生和教师受伤,甚至死亡。现在,你还要在道场里进行私刑吗?”

    粟山转了转眼睛,“行,这样。我来这不能白跑一趟,非得带点东西回去。要么是这姑娘,要么是这把剑。由你来选择。”这个老头带着好奇又玩味的笑容瞧着沈林,他觉得这十分有趣。

    沈林看了眼被吊着的姝英,又看了眼粟山手中的腐蚀之剑。他有些犹豫,他的目光停留在姝英身上。亚夫注意到了沈林的目光,对他大喊,“决不能让他带走流毒,会有很严重的后果。”亚夫此时不方便向沈林解释其中原由,无比着急。

    是啊,流毒不管是落入那些疯狂的高阳教徒手中,还是这些支持武元鸿对外扩张的法师手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丧命于剑下,他想。原本他对于这些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的侠义之举没有半点兴趣,毕竟他是个带着笑却冷眼旁观的寡义之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得有些悲天悯人了。他看看姝英,又看看粟山手中的剑。也许她是应该受点惩罚,但如果粟山想杀了她,他不会允许。就在他即将做出决定的时刻,他听到了一声鸟鸣,微小,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然而,他却变得无比兴奋。他大喊一声,“不行。都不能带走。”

    沈林双手握棍,用力插在地上。一道绿幽幽的火焰以此为中心散开,如同汹涌的浪潮向粟山涌去。

    “冥火。有些实力啊,小伙子。”粟山笑着说。他看着向他而来的火焰镇定自若,一动不动。那奔涌而来的绿色火焰没有温度,然而它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粉碎,化作细尘。只见粟山稍稍前倾他的法杖,以他为中心,房间中的绿光转变成了明亮的白光。这些白光向蔓生的藤蔓渐渐将绿光的区域吞噬,从这一层向其他层蔓延过去。刚刚还在吞噬一切的冥火渐渐变小,直到彻底熄灭。“经年累月,这塔中积攒了不少鬼气啊,我都帮你打扫干净了。”粟山笑着说。

    沈林迅速变化为灰狼,向前奔去,灰狼的身体整个燃起了赤红的火焰,热浪逼人。粟山并不擅长近身搏斗,他看着奔驰而来的火焰灰狼丝毫不慌忙,如果这狼能近他的身的话。沈林在即将逼近粟山时腾跳而起。突然一股巨大的斥力将沈林猛地弹飞了出去,摔在了亚夫他们的身边。白濯惊慌地喊着沈老师。沈林身上燃烧的炽热火焰让他们都不敢上前。

    “既然如此,那我就都带走了。”粟山哈哈大笑。

    “慢着。”在楼口附近,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极高之人。

    粟山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有些无奈地说,“葛均你不是去了京城,为什么在这里?”

    “你这糟老头把我的道场搅得天翻地覆,我怎么在京城呆得下去。”

    “好好好,行行行。真不尽兴,太无聊了。”粟山抱怨着,自顾自地说着,他的身体在楼层中闪烁着移动,片刻就来到了葛均的身前。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将剑交到了葛均的手中。“愤怒的神灵在渴求着凡人的痛苦。这把剑可不是谁能够使用的。”他提醒道,“我觉得,你们最好不要留着这东西。”

    “等下次无聊时,我还会再来拜访。哈哈哈。”粟山大笑着消失在众人眼前。在粟山消失之后,吊着姝英的触手松开了她。沈林眼疾手快赶到了姝英身下接住了她。吊了这么久并被扼住喉咙,她人看起来已经有些不清醒。

    悬在天花板上的五奇鬼痛苦地落在了地上,它的身体不断扭动着,红色的眼睛也恢复了灰色。然而还不等它寻求自由,它立刻察觉到一副可怕的力量在它的身体里迅速膨胀,他无能为力地扭动着身体,直到膨胀的顶点,刹那间它便化成了灰烬。房间中明亮的白光也渐渐暗了下来。

    “走吧。”葛均转身走向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