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伴随着一阵明快、熟悉的旋律，胡惠中走到了一个明亮的洗衣机旁边，同步浮起了一行字幕：“喀秋莎洗衣机，关爱中国母亲。”

    在九十年代，这首歌是所有人都听过、大部分人都唱过的几首歌之一。第一代接触喀秋莎的人，现在至少已经四十几岁了，他们的母亲都已经六十多了。这时候还不流行广场舞，也没有形成外出旅游热潮，退休后的老人，现在的最大爱好就是洗衣服，洗完了老两口的就洗中青年子女的、少年儿童的。

    喀秋莎洗衣机的广告点燃了一代人的记忆。一代人只记住那年轻时代看过的电影、听过的歌，此前时代的被称为老歌、太土，此后时代的太吵、没意义，只有自己年轻时听过的歌最有感觉，因为那里有他的故事。

    送礼的要考虑收礼人的偏好，这个时候五六十岁的收礼人都是60年代的青年。

    “阅文，我跟你说了不要听那些广告的，广告都是骗人的。”老太太急吼吼地追赶着儿子，想要把他拉住。

    “妈，你就别唠叨了。先去看看再说。”

    陈阅文带着妈妈到了同学家里，同学好不容易才找了三件衣服，想了想还是少了，又把两个枕巾拿过来凑数。

    “你们家最近洗衣服不少吧？”陈阅文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不是嘛。人家现在可是个名人了，”同学没开口，他堂客先搭上腔了，“现在见人就说自己当初的决策有多明智，就差把我捆上游街示众了。”

    “现在知道好了，当初干嘛去了？”同学也是个直性子，估计平时也是被数落多了，现在众人面前要找回点儿自尊，“非说广告里面都是骗人的，你说他敢天天在那里白纸黑字的骗人吗？而且还是国际巨骗。”

    陈阅文一听赶紧叫暂停，再说的话自家老太太可就不好看了。

    “那个静音效果真的这么好？”

    同学和堂客对视了一眼，差点儿笑出声来。同事先开口了：“你先去拿点儿瓜子过来。”

    陈阅文愣了愣，却想不起来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老太太看了看外形，嗯，还不错。正好同学的堂客过来了，两位女士就开始私聊买大件的核心—钱。

    陈阅文同事一看管家的走了，话题可就聊开了。

    “阅文，你是没去沙城啊，那天我可是去看了，人家苏联歌舞团可带劲了，啧啧。”

    为了推动销售一炮打响，苏联产业园花了大价钱，还好工程师、技术人员和检测队伍里有一些女士能歌善舞的，又去燕京邀请了一些少数民族舞蹈队员。苏联专家里的男士也可以上，不多吸引眼球方面就差多了。

    “这个产品还真是苏联老大哥那里来的？”陈阅文没想到这个企业不一样啊，说的没一点儿虚假。

    “那怎么会有假？听说苏联大使馆都去兰陵给他们的产业园剪彩了，对，华国外交部门领导也去了。哈哈哈，笑死我了，听说有个尤克兰的小姑娘对咱们吃瓜子很有想法，她们非说这个是太阳花、怎么能吃呢？”

    这个同学没读过中文系，不太懂得文人骚客怕羞的心理，话题一个劲儿地往热闹方向上引。

    陈阅文的关注点一直在值不值得花这个680.

    “他们的广告和那个威力洗衣机挺像的，都是献给妈妈的爱。”80年代比较出名的威力洗衣机，后来被几大家电比下去了。

    八十年代中期推出的威力洗衣机，以农村为背景在央视重金打广告，成为那个年代的洗衣机王者。同学有些不以为然：“农村有几个用得起洗衣机的？我看他们就没有喀秋莎的定位好。”

    1991年，华国城市里洗衣机的普及率已经达到了80%，而农村刚到10%。喀秋莎定价低，一方面可以通过功能对比打开城市销路，一方面可以低价吸引农村市场。

    “娭毑，您老人家就别操那么多心了，以后这个喀秋莎要是出了问题，找我算账就是了。”娭毑是湘省沙城和潭州这边人对老年女人的尊称。

    “你说阅文吧，虽说在市政府上班不假，可也是个清水衙门。一天到晚忙不说，也赚不到几个钱。”老妈一般都看儿子花钱的出处。

    “人家说了，680绝不涨价。而且还不止呢？”同学堂客拿出来一张纸，“如果后续有更新，回头还可以免费为老顾客升级。只要留下身份证号码就行。”

    老太太也没当回事，这年头“回头”可不就是“秋后”、再研究的代名词嘛？

    “娭毑，你还别不相信，人家当场就给···给两个留下身份证号码的免掉了20块钱。”他们也留下了，只是没好意思说。

    “那以后他们要是随便用身份证号码怎么办？”老人有些困惑了。

    “也不能吧？他们也就是留下长期服务的，毕竟有些人今天在这里住，明天说不定就出去打工了。身份证号码可不就是唯一的嘛。”

    “也不贪他那20块钱，最重要的是他的机器要好用。”

    “我看阅文他老婆没来，是不是还瞒着呢？”

    陈阅文的出名，一是怕老婆，二是燕京大学毕业，三是收入不高。

    “唉，谁说不是呢，”娭毑没好继续说，儿子虽然拿私房钱出来给自己买洗衣机，可要是儿媳妇听说了，还指不定怎么闹腾呢，她岔开了话题，“你们怎么还不开始洗呢？”

    就等你这句话呢。

    同学堂客笑嘻嘻地拉着老太太去了客厅，挠了挠自己老公：“哎，该你掀开谜底了吧。”

    同学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个死堂客，再敢瞎白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边他说着，一边堂客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娭毑，您来这里看一看。”同学终于正经了起来。

    “哎呦，”老太太这才发现不对劲了，“你们这是已经洗完了，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呢？”

    哈哈哈。

    “你再笑就滚回卧室里去。”同学也脸皮薄，他的堂客却想多看看表演。没办法，湘省女性地位高。

    陈阅文也仔细地看了一下：“这么说，广告里关于静音的功能没有夸大？”

    “刚才都听见了，真真的静音。”同学现在已经把立场坐到喀秋莎那边去了。

    原来在央视的短新闻之外，喀秋莎洗衣机还在各重点销售省的省级电视台做了一个长广告，突出了静音功能。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妈就是睡觉太浅了。”陈阅文最后的顾虑也消失了。

    谁妈不是睡得浅？谁妈不需要安静呢？

    老太太这次是信了，同学继续给她说着：“这个唯二不好的地方就是需要再扭一次这个旋转的，可以选脱水，也可以直接拿出来晾干。不像一些全自动的洗衣机那样可以不用干预。另一个就是太重了，搬上搬下地不方便。”

    喀秋莎继承了苏联家电本动化程度不高的缺点。本来可以通过芯片控制提升产品功能体验，考虑到需要较长时间改进，所以就采用了苏联产品原来的MCU微控制单元，虽然不具备温控、数据采集、智能控制等作用，但是可以完成简单的自动化功能，更复杂的就做不到。这也是为了尽早推出一代产品，让苏联专家提高信心。

    “这算是什么呀？”老太太对这个缺点没当回事儿，“还脱什么水，扯杆子上晾一会儿不就行了？搬上搬下地，谁没事儿搬家玩呀？”

    三四十年代的人想的是可以省电费了。搬家？人家词典里还没有把它收藏进去，谁不是爱厂如家、一辈子不分离的？

    洗衣机单是钢材就用掉了20公斤。主要原因是华国的液压机达不到，能达到压力要求的都在东北接受排队呢，所以只能使用压力较小的机械，牺牲了轻薄、耗用了更多钢材。加上苏联离心机技术是世界最好的，多重因素导致超静音效果特别好，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他们那个离心力技术是怎么回事儿？”省级电视台还有这个功能的宣传，原来没当回事儿，现在静音效果这么显著，陈阅文就上心了。

    “听说是什么可以减少衣服损坏，哎，你把那个说明书拿来一下。”不好意思称呼自己老婆的时候，就用“哎”来代替。

    “离心力技术，以滚筒的旋转带动水流的不断循环，水流可使洗衣液对洗涤物进行反复冲刷与穿透、柔和的洗净衣物，”同学念着说明书上的内容，“嗯，就是这里，你看我没说错吧，衣物在离心力的作用下紧贴内桶的壁上，不与波轮直接接触，大大减少了衣物的磨损与缠绕。”

    这个功能要是真的可就太让老太太们喜欢了。

    可惜的是，买洗衣机的不是老太太，而且一件衣服要是洗坏需要好多次、一般人难以发现这个功能，所以大部分洗衣机都会有这个说法。既然这个功能被滥用了，那就没必要在广告里突出宣传它，说了人家也当你没说，后面只能靠老太太们口口相传了。

    “行啊，多谢老同学了，”陈阅文看到自家妈妈的表现就知道没什么问题了，“你还是替我保密一下啊。”

    保密的对象只有一个，我懂。

    同学的堂客把纸条给了陈阅文：“现在潭州还没有销售网点，就打这个电话购买，人家可以从沙城那边上门送货、收钱的。安装的人就是这个王其明，人家上门安装不说，连口开水都不喝你的。那叫一个专业！”

    江奕现在心里面七上八下地。对阵威力，的确很有压力，尤其是当自己推出了一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家电品牌时。

    他又一次列出了优势和劣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

    680元一台，如果没有苏联的技术和钢材，换一个生产厂家基本上就不赚钱。和同时代的商品相比，喀秋莎具有很大的价格优势。

    劣势就是功能不够多，好处是在消费者心中形成一种“物超所值，性能优越”的心理暗示，多余的功能一个不要，花里胡哨的东西全被精简掉。缺点是在这个讲求“高大全”的年代有点儿逆潮流。

    营销目标是农村市场和城市替代，决策者是图省钱的农村消费者、理性的城市消费者。

    不同的是，江奕这次的终极目标却不是赚钱，而是用来养人。给苏联专家和家人以工作，给大湖城三个地市的工作。

    最后就是利用苏联老大哥的号召力，激发人们对苏联的感恩之心，有利于难民的接收。

    最大的短腿就是家电商城还没有全国铺开，只能靠传统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