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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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艰难的重构

    “最后我再说两件事。一件事是你们在升到副经理之前,不能告诉别人和我是一个村里的。因为那样没人管得了你,没人要你的话,你只能回家。”让江奕当恶人的话也行,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还是有的。

    众人可以理解,但是难以接受:“我们本来就姓江,又是江家屯的,别人不用猜也知道啊。”

    “只能跟母亲的姓,这样至少靠一边。”不过这个提议很快被大家骂得不行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是农业文明很重要的一个准则。

    “那江榴是不是要叫‘刘榴’了?哈哈哈。”江榴的妈妈姓刘,还真的不巧。

    “留留,呵呵呵。留不留?留!”有人在开玩笑,江榴郁闷了。在一个没有什么娱乐的农村里,外号传得最快了。

    江树理又站出来了:“你们也不想想,你要是江奕的亲戚,但是表现得一般,江奕能直接提拔你吗?”

    “肯定不能啊,别人不服啊。”

    江奕已经很完整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江树理继续引导:“如果你不是江奕的亲戚,表现得也一般,但是你有一个亮点,江奕能提拔你吗?”

    众人听懂了。避嫌,这是上位者一个非常重要的考虑因素。

    如果是一个外人,一两个亮点受到提拔被称为“不拘一格提拔”,有示范效应;如果是一个亲戚,这样就会被引申为“他不就是沾了亲戚的光嘛”。

    江树理看到大家差不多懂了:“你们犯了错,江奕只能从重处罚;你们立了功,江奕却不好奖励。亲戚就是这样帮衬的,所以他让大家不要透露这层关系,是为了大家更好地加薪升职。”

    这样说也对。不过到底是让人觉得生分了。

    江奕考虑了一下:“大家刚出去难免有些考虑不周的地方。这样吧,以后你们什么时候暴露了,第一次就换个地方,第二次就要降级,第三次就要回老家了。”

    这相当于给大家一道缓冲。农村人天天在家里的交流对象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天生不具备防备心理。

    “这样好啊,我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我纳鞋底的功夫最好了,你要不要试试?”老娘们又站出来维护正义了。

    第一个最难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江奕最终抛出了第二个重要事情:“江家屯的人出去了,不能忘记自己的根。所以,以后要成立流动的同乡会,相互帮助、支持。但是如果有谁敢违反约定,就要逐出同乡会,任何会中的成员不得资助、接纳。”

    华国的社会力量终究还是太小了,让这些村民冒然走进大城市,会有很多的不适应、害怕。同乡会算是一个缓冲,给这些走进城市的第一代人一个保底,一个心灵的家园。

    这句话让人眼前一亮。江奕这是给本村人开了一个小金库啊,那有啥不支持的?

    “那要是有姥姥家的亲戚想加入呢?”有人冒冒失失地提出这个问题,让大家一阵抱怨。

    “外姓人怎么会跟咱们一条心?”

    “我娘也是外姓人,怎么了?”那人依然梗着脖子硬撑。

    江奕倒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现在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吗?我觉得也可以考虑,只是我们村的不需要交会费,只接受捐赠就行了。其他村的人要是想加入,就要交会费了。具体多少以后再商量。”

    这个冒失鬼倒是提醒了江奕。

    如果说成立同乡会是给刚上岸的农民一个缓冲,时间长了却有可能会走向反面,那就是有些人始终丢不掉这跟拐杖。

    有了其他村里人加入,这个同乡会却可以走向非政府组织,江姓的痕迹逐渐稀释,拐杖也将失去意义。农民天性里不适应工商业社会的阑尾,就这样被切除了!

    “江奕,要是自愿捐赠的话,大家手里头都没几个钱的。”

    江奕知道这是等自己表态呢:“前两年的会费就由江守义出了,我去找他要。”

    众人一阵哄笑。

    江树理暗暗称奇。这小子一招漂亮的大挪移,既能让大家安心,又不至于让人觉得自己有钱。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举手表决同意吧,”江奕扫视着大家,不同意的一个都没有,“如果以后有人不同意,就可以找你们了。既然是同乡会,就要有会长。我提议咱们村长当这个会长。”

    大家纷纷拍巴掌,这个村长是大家内心里多年的基石,有他在可踏实多了。

    村长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大家伙都在,我说两句。这个同乡会我实在是当不了。同乡会是给大家在城里生活多一个保底的,我一直在乡下也没办法照顾到大家。既然这个同乡会是江奕提议的,我觉得江守义是最好的。”

    对呀,要是能靠上江大老板,每个人几千块钱还不是洒洒水的事情?

    江奕不同意了:“我爸他几年都回不来一次,哪儿有时间照顾这些事情?如果村长不愿意,那就村长作为名誉会长,江晓霞的爸爸做执行会长,怎么样?”

    众人眼前一亮。江树理的女儿可是活生生的成功例子,他儿子和江奕关系又最好,今天的会议不也是在人家这里开的嘛。

    太好了,必须赞成。

    江树理是小学文化,但是多年作为第十大队的会计,也就是江奕家所在的大队,经验也没问题。他考虑了一下,预感到这个职位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位子,其他人还真不好搞。

    “行啊,大家既然都这么抬举我,我就给大家再服务几年。不过刚才江奕也说了,大家今后可是要进城了,就一定要以城里人的要求,高标准做人。要是真的有人犯了忌讳,别怪我不留情面。同乡会是咱们江家屯的脸面,以后还是很多娘家人的脸面。大家答应的话我就干,不答应的话我也干不了。”

    这话说得厉害。有人已经暗自后悔了,江树理这是想当包黑子啊。

    “那是绝对的,你放心,要是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也照样处罚我,该蹲监狱就蹲监狱,该游街就游街。”村长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支持了。

    江奕倒是搞了个哭笑不得:“村长,没那么严重。咱们是民间组织,最多也就是不带他玩了。你放心,以后咱们这个同乡会搞得好了,要是把他们逐出去肯定比让他蹲监狱还难受。”

    看着江奕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众人知道没有便宜可占了,也知道了江守义为什么怕他。有些人在议论纷纷,有些人学着演义里的话打趣“苟富贵莫相忘”。

    江奕似乎有些恍惚:你们真要是富贵了,我希望大家都能忘了我。

    信息、顾问等服务,在农民眼中向来不值一文;他们眼里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他们还不知道,能够在人生发展道路上给自己一个建议、一个扶持的,叫做“贵人”,估计要等到他们的第三代才能理解这句话。

    江晓霞和江凤华也在说着小话:“你弟弟是不是有大爱的那种人?做了这么大的好事却不留姓名,明明帮了大家、却要表现得做生意一样,不让人说他好。”

    江凤华的郁闷还没结束:“什么大不大、二不二的?我看他就是吃饱了撑的。那些人以前对妈妈可不好了。”

    跟江奕家关系好的大部分都被江守义拉走了,现在这些人里面除了少数、确实是关系一般,有的还是关系有点儿僵的。因为江守义喜欢常年外出,刘连秀很是受到村里一些人的嘲笑。

    江奕听到了二姐的抱怨:“姐姐,那些人我都知道。这次先不要那些关系比较差的,关系一般的人肯定也不会像关系好的那些人提拔得那么快。”

    “真的?你不骗我?”

    江奕的眼睛都不带眨地:“真的,以后要是给他们提拔、加薪之类的,只要是江家屯出来的,我都先让你同意再说。行不行?”

    “那还差不多。”江凤华的语文没学好,她分不清“让你同意”和“需你同意”之间的区别。

    远在苏联的江守义听到江奕组建了“同乡会”的事情后,即刻在莫斯科复制这种模式。

    刚送走了村长,校长进来了。计划生育政策下小朋友急剧减少,江家屯小学现在只有小学一、二年级,其他较高年级的小学生与邻村的联合上课。

    “江奕,现在村里连个幼儿园都没有。”

    这个校长从江奕读小学的时候就是校长了,他儿子与江奕年级相同。只是现在正读高一、计划冲刺大学,所以江奕没去打扰他。

    江奕明白了,这是在找自己化缘呢:“校长,今天刚刚成立了同乡会,估计会考虑这个问题的。”

    “现在幼儿园还要请几个老师,村里年级差不多的都出去了。”

    这倒是个问题。这个年代的老师都是直接从村里读过书的人选出来的,也就是所谓的“民办教师”,现在16-45的都被江奕收罗走了,可不就没有幼师的人选了么?

    校长跟江奕一家都比较熟,也就不藏着掖着:“现在家里大人都出去了,孩子就没人看管了。”

    “能不能给他们成立一个晚托班,还可以看着他们做作业?”由于小朋友下课早,江奕没少给自家孩子找晚托班。

    “就是缺老师和看护的,其他都好说。接送也没问题,家里有老人。”

    “那就请个教外语的呗,”江奕从初中开始学英语,与城里的同学相比是相当晚了,“越早开始越好。”

    “外语老师现在初中都找不到,都是些半路出道的。”

    江奕忽然想到了:“以后江家屯的孩子都要学俄语或日语,老师我来找。校长,请你重新安排一下课程,每周三天把语文、数学的课程安排完,另外三天让他们学日语或俄语,外语老师我来找,都是外籍教师。”

    正发愁外语人才不够呢,孩子们不就是最好的接班人嘛。与其让他们下午早早放学后玩泥巴、捉迷藏,不如像城里人一样早点学习外语。

    “那要很贵的吧?光是交通费就不少了。”球踢给了校长,该他难受了。

    “不用出交通费,外籍老师自己开车过来。幼儿园就开始学,5岁的孩子学习语言最好。”江奕直接决定了。

    有意思的是,任城市劳动局听说江奕回乡的消息,局长坐不住了:“那个谁,你马上让人去找到江家屯那里申请农转非的。尽快给他们安排。”

    办公室主任刚来,局长一下子没记住他的名姓。

    “局长,这不是走后门吗?”

    办公室主任刚来,一下子没记住该尊敬这个领导。

    “什么走后门,你再不安排,人家都找到工作了,还转什么非?”

    办公室负责人知道了:“局长真的是高!搞了半天您这是吃大户啊?那要不要知会江奕一下?”

    “最好还是说一声,以后传出去了恐怕不好。大家都知道江奕对本地有意见了,要是再来一次、恐怕将是火上浇油。”局长还真是头疼。大户的钱不好赚啊。

    他又想了想:“他家不是住在一中附近吗?我去跟他说一下。”

    办公室负责人不禁暗竖大拇指。这是多好的机会认识大老板啊。表面上是算计他的钱,实际上人家不在乎这点儿小钱,只会记得你尊重他。

    劳动局局长看到江奕就是夸:“我听说了,江老板对江家屯是有再造之恩呐。从农业文明时代的自然村,变成了按照工商业规则重组的一个个机器上的螺丝钉。各位父老们一定会多感谢这个第一推动啊。”

    江奕没想到这个劳动局长还真有把刷子:“他们刚进城,可能会给您添一些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这次的农转非指标虽然不是很多,不过我们向领导汇报过了,可以把江家屯作为一个试点,只要申请的都可以优先。”

    这个好意够大,不过江奕知道这里的花花肠子。他想了想:“倒也不用太倾斜了,就按照市里既定的标准好了。”

    “不会太倾斜。市里也考虑过了,参加过军训的人政治素质高、思想过硬,理应加分。”局长知道江奕能猜透自己的想法,现在就看他怎么想了。

    军训加分是江奕忽悠同乡的,没想到被劳动局拿来作为噱头。

    江家屯的人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进城的唯一指望就是能够找到一个非农工作,而这个工作实际上把持在江奕这里。也就是说,江奕可以绕开劳动局直接把好处交给江家屯的人。

    如果帮了村里人,他们可能会继续靠着江奕、转变为市民的进程会慢一些;如果不帮他们,他们会逐渐按照城市的规则,转变的进程会快一些。

    江奕更倾向于后者。问题是,有一天村民们会醒悟。

    这真的是一个艰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