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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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经理一日游

    1992年12月2日,一个星期三。莫斯科市展览厅。

    这一天,罗沙国的代表大会开幕第二天,无数人在外面等着莫斯科城市展览馆的大门打开。

    江守义在高处看着汹涌的人群,叫苦不迭。

    “我们打了多少广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老板,我们没做广告,估计是那些人做了广告。”小马指了指GKI派来的专家。

    江守义深知“闷声发大财”的古话,本来想悄悄地把国有股份买回去。没想到丘拜斯这些人等第一单等得太辛苦,从确定了拍卖时间之后就大肆宣扬,恨不得整个罗沙国都知道这件事。

    “那些人举着的牌子上写着什么?”江守义看不懂,但是从一个个大声喧哗者的表情就能看出不正常来。

    “罗沙不适合私有化,”小马翻译了第一个,接着费力地分辨着第二个标语,“盖达尔:滚到别的地方去进行你们的试验。”

    “这怎么行?我们好不容易才把高官请来了,”江守义是真的急了,“柯基廖夫,去把那些人的牌子没收了,今天是我们包场,不能让他们这么胡来。”

    保安队长有些郁闷,让小马传达了“抗命”的原因。

    “老板,这个在罗沙国是允许的,人人都有表达意见的权利。要不然那些抗议的人要是闹腾起来,今天可能就要大乱了。”

    啤酒厂厂长也赶过来了,看到江守义的脸色不好看,问了一下原因就笑了。

    这个家伙一肚子坏水正没处使呢。

    “尼古拉,今天咱们厂可是来了不下500人,加上他们的家人不少于1000个。”

    “你是说把阶级对立转化为人民内部矛盾?”江守义对这个可是门清。

    厂长的号召力可真不是盖的,找了几个主管、车间主任吩咐下去,那些高举牌牌的人就被挤到了边缘地带。

    “领导们要过来的话,那些人会不会惹事儿?”

    “这都不是事儿。”厂长又吩咐下去。

    很快地,家属们也跟上,用人墙隔离出了一个通道。可是被挤出的人群逐渐地组织起来,有了抵抗的能力,场面就有些混乱。

    厂长头大了:“尼古拉,要不然让安保人员也去支应一下?”

    江守义哈哈一笑:“不用了,让这些有意见的家伙们都到这边也好,领导们干脆就从后门进来吧。”

    你们罗沙国没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典故,多学着点儿吧!

    在丘拜斯陪同下,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秃顶男人下了车。如果只是从他略圆的脸庞、柔和的目光,陌生人绝对想不到他就是让所有红色经理们不寒而栗的那个人。

    如果他摘掉了“盖达尔”这个名字,孤单站在人群中,他肯定是整个罗沙国最不好让人望而生畏的一个人。

    当他们走进展览馆大厅的时候,很多人已经进来了。

    “投机分子!”一个恶狠狠地声音传来,“你们全都是!”

    迎接两位改革家的没有掌声和闲话,而是人群的叫喊和嘘声。

    盖达尔已经习惯了这些,并没有什么表示,丘拜斯则失去了冷静,推掉了几个试图接近盖达尔的人。

    “搞什么拍卖?”

    “你难道不明白拍卖在俄罗斯行不通吗?你是从外国来的吗?”

    “不要再祸害我们了!”

    江守义捏了一把汗。

    他们可以排挤那些摆出牌子的人,却排挤不掉那些心里抗拒的人。安保人员再多也没用。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都是一群被愚弄的家伙。他们就不想想苏联在过去70多年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无能、低效,才让整个国家破产。”丘拜斯有气没处撒,冲着盖达尔发起了牢骚。

    “我们今天就要启动最大的一次所有者更换。这一次,一定不能让那些整天打嘴炮的家伙们看笑话。今天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想想自己的政治前途,盖达尔也有着孤注一掷的感觉。

    “肯定没问题。虽然大家对于拍卖这个模式还有些陌生,但是这是最公开和透明的操作模式,比那些秘密操作强多了,基层百姓肯定能够想明白的。”丘拜斯一边说着一边看看江守义那边。

    前几天他还担心这些人势力太强、不好控制,现在他唯恐江守义派来的安保人员不足。

    看来,这些资本家们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丘拜斯,你有没有看出一些什么来?比如今天大部分人的表情?”

    “表情?”刚才一直在为那些噪音干扰,只顾着发牢骚却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些。

    经过总*理提醒,丘拜斯这才四处扫射了一遍,迅速发现了一些不同。

    “你是说,大部分人是好奇、激动,而不是抗拒?”

    盖达尔点了点头,也是深有感触的样子:“还记得上次拍卖那些理发店、小零售商店、咖啡店和奶酪店吗?”

    “怎么会不记得,也就过去了七八个月,”丘拜斯和盖达尔私下里讲话就比较随意一些,完全没有上下级关系,就像以前在俱乐部里的两个学者一般,“那次要不是我跟他们推来搡去、差点儿打起来,估计我们都进不了拍卖大厅。”

    那一次真可谓是喜忧参半。

    当天一共成交了21笔现金拍卖,因为当时还没有发放私有券,算是为私有化开了一个头,一个“唯一公平和避免腐败的办法”的开端。

    可是,现场民众的自发反应却让人沮丧。原本以为“我都是为你们好”,却迎来了民众的不领情、抗拒。

    “没错,不过还有一点不同。这一次没有人说要把企业交给自己。”盖达尔向来不屑于党派之间的斗争,甚至于几个学者单枪匹马、没有带兵就直接和实力庞大的传统势力展开了斗争。

    这让他吃够了苦头,甚至有了“政令不出白宫”的说法。今天他似乎也成长了,发现了人群中出现的分化。

    “这是不是说企业内部的人已经接受了这个方案,所以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丘拜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再想想自己接触的几个基层工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这些人要是没有带头出来闹事,几个外人哪儿能闹得起来?”

    有了这个发现,丘拜斯忽然发现,今天还真是阳光明媚!

    “这证明我们这几个月起草的规则、宣传是有效的。只要我们的私有券拍卖第一单落地,我们就会从文件起草者变成权力的真正代表,成功完成我们的任务。”盖达尔的语气无比冷静,似乎并没有为自己太过担心。

    可是丘拜斯却有了一丝兔死狐悲的感觉。

    盖达尔虽然儒雅,却不是没有坚持。现在他表现出这样的冷静,难道是已经接受了残酷的结局?

    一阵高企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一个系着红领带、穿着白衬衫的拍卖师走上前台。

    盖达尔和丘拜斯这次都没有答应上台讲话,而是选择了静观事态发展。直到一个小时前,丘拜斯还是七上八下地,盖达尔就更是没有什么信心。

    拍卖师擦去额上的汗水,捋了一下头发,却没有往二楼看上一眼,虽然他知道那里有重要任务出场。

    将此次待拍卖啤酒厂的情况做了简单说明以后,拍卖师重申了拍卖规则:此次拿出的30%国有股份将按照出价高低进行差别化拍卖。

    所谓差别价格拍卖,就是只要出价最高的竞拍者没有达到30%,就要进一步降价吸引更多的拍卖者,但是已经出了高价的竞拍者却只能按照前期的报价进行收购。

    江守义这次是踌躇满志,对于啤酒厂是志在必得。

    罗沙国刚刚放松经济管制不久,先富起来的人还没有几个,他在这个低矮的丛林里就像是恐龙一般的存在。一帮子宵小们还能阻碍高级动物的步伐?

    拍卖师喊出了起价:“1%国有股,底价1万卢布。”

    很快地,就有跟风者上来了。

    “2万卢布!”

    “3万卢布!”

    “···,···”

    每张私有券面值1万卢布,2万卢布就是两张券。

    国有股已经有不少人在出价了,不过1%的股权貌似还不值得江守义等人透露自己的底牌。

    “老板,有紧急情况,”小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低声汇报着,“博伊科刚刚传话过来,第一单拍卖不能由外国人来完成,可能会有人说出卖国家利益,这样对总*理和丘拜斯不利。”

    江守义虽然已经入籍了,但是仍然没有被纳入本国人的阵营里。一张黄种人的脸孔即使可以冒充远东某个共和国的鞑靼人,却禁不起有心人的深挖。

    “我明白了,他们这是想要一个根正苗红的。让科赫和柯基廖夫过来,还有安保组里那两个做宣传的家伙,今天他们就是投资基金的经理了。”不就是需要一个瞒天过海之计嘛,俺尼古拉斯·江最拿手的就是这个了。

    很快地,五个投资基金经理全部换成了莫斯科本地面孔,成为江守义亲自指定的“当天经理”,原来的大学生管理经理变成了副手,以备不测。

    事实证明,这个“以备不测”还真是非常有必要。

    “老板,出问题了。”小马果然还是嫩了些,江守义现在看到他就像是看到送电报的“报丧者”一般,“有些人看到咱们没出价,而是陌生人出价了,他们现在也在跟风。收购价可能会提高不少。”

    江守义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本来以为换个马甲就行,没想到有些人看到老虎没出山,阿猫阿狗地先跳出来了。

    “先不急,看看前面再说。”

    最终,1%的股权以39万卢布被一个不知名的投资者获得。

    第二笔拍卖是3%国有股,底价3万卢布。

    这时候,拍卖师的高明之处就显示出来了。分成多笔、小额拍卖的话,可以吸引那些小投资者进场、太高价格;大投资者也无法容忍股份被侵蚀,所以会在后期血拼。

    柯基廖夫很快以120万卢布拿下了这3%。

    “怎么比1%股份的单价还高?”江守义很快就发现不对头了。

    批发价比零售价还高,这肯定是有问题。

    接下来,拍卖师拿出了第三笔拍卖份额:“5%国有股,底价5万卢布。”

    对于江守义来说,5%的股份也不能被他人收走,于是消息迅速传出去:志在必得。

    竞价到了火热阶段,一个负责宣传的安保人员不敢出价了:“现在已经到240万卢布,远超过第一笔的单价了,我不敢出价了。你再找老板确认一下吧。”

    “老板说了,300万卢布以内都可以接受。”

    终于,这个家伙在拍卖师第三次喊出“成交”之前叫出了260万卢布。

    问题是,有个投资者直接出到了300万卢布。

    现场一片大哗。

    丘拜斯进门时的情绪非常暴躁,甚至有着打架的冲动。但是随着拍卖的顺利进行,他的情绪也慢慢地安定下来。

    “这个拍卖师非常专业,是位艺术家,像个天才,”参与竞拍者的热烈程度,让丘拜斯最后的担心也扫除了,“这一刻真是意义重大。我们刚刚从苏联的体系里走出来,现在就目睹了真正的程序!那些买到股份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这些资金都会进入国库,成为改革派的初步战果。

    “要是整个企业的价值能够突破1亿卢布就好了,很有标志性意义。”看到现场的热闹,盖达尔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惊喜。

    如果能够达到1亿卢布,其他的两万多家企业的拍卖就有了很好的出发点。不会再有人说改革派是在贱卖国资,或许这次能够打个漂亮的翻身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