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有个中青年等在学海四合院门口。

    “你是···李经理？”

    看到对方有些惭愧的表情，江奕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去年下半年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像是丧家犬一样从摩罗公司逃出来，加盟巨潮BP机公司。

    “老板，真是抱歉又来打搅您了，”李青在江奕面前毫无底气，对江奕的尊敬也是发自心底，“我是昨天跟吴主任一起过来的。”

    昨天谈的话题都比较敏感，肯定不方便不带他出场。

    江奕还吃不准李青的来意，李青只能多说几句：“老板，现在摩罗公司又换人了，他们现在的BP机真是哀鸿一片。甚至有人提出来以后只是维持销量、重点转向大哥大。”

    这个开局不错，江奕非常高兴：“他们是维持销量，还是维持市场份额？”

    “是销量，我确认过了。现在他们那里的新产品都被巨潮压着打，巨潮又有这么多内容，他们能够保住去年的销量就不错了。”

    李青看到江奕的脸色一直很好，心里也逐渐放松了一些。

    “老板，这个交给我吧。”他伸出手去要帮江奕拿一下背包。

    “不用了，进门再聊吧。”江奕才想起来待客之道。

    这个家伙厉害啊，懂得这么多为人之道。

    如果摩罗公司的BP机只是维持销量的话，那么今后几年剧增的市场销量可就要有很大比例被自己收割了。这可是每年上千万台、接近200亿的大市场。

    真要实现这个目标，今后几年的日子就好过了。

    “老板，有件事情向您反映一下，请您指导，”江奕心情大好之下，李青尽快抓住这个机会，他也不再顾及自己年龄一把还要不停地称呼“您”了，“我以前在摩罗燕京办事处的时候，跟白经理有些不愉快，现在···”

    “白经理不是对你挺器重地嘛，春节的时候让你在兰陵坐镇，主持销售活动。”江奕做出了一个“信任白经理”的表示。

    他要看看李青的情商究竟有多高。

    “白经理···”李青一想起这个人来就心口疼，人前对自己百般称好，人后对自己万般阻挠，“他对人确实挺好的。”

    “我也听说了，你是想跟他左右手再合作一次？这个问题也不是很大。”

    李青毕竟是燕京大老爷们，几句话被挤兑得快要爆发出来了。

    他再次看着忠厚的江奕，难道这个家伙一点儿也不知道白志清的手段？

    “老板，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以前在摩罗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艰难，假洋鬼子也还是性格比较直爽，虽然比较傻，“现在巨潮BP机销售已经走上了正轨，白经理又是能者多劳。”

    “你说的这个也有道理，不过白经理还是比较好相处地，你去跟他说说自己的想法，相信他能理解的。”江奕有些失望了，这样给你机会你都还是不能委曲求全，看来的确是不堪大用。

    这话说得李青都快晕过去了。

    我真要能找他说得通，还找你干什么？

    李青明白了，白经理的地位已经无法撼动，又不能是自己的责任，那就必须找个替罪羊。

    拼了！

    “老板，白经理是挺好的，主要是有些同事在那里传一些小道消息，说是我和白经理以前是死对头。我倒是没什么，就怕会影响到把白经理。”

    “是吗？还真是这样，行业内部无秘密，”看到李青上道了，知道对“特定的人”只说好话、对“不特定的人”才能说坏话，不是那种不可救药做死脑筋，“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帮人终究没怎么看过宫斗戏，看来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李启山经理那边已经负责移动电话和电脑两个事业线，我想去那边试试。我以前就是在申交大学习计算机专业的。”李青终于有了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战战兢兢，像是等待审判结果一样。

    这个年轻老板太厉害了，像是能够看穿自己的想法一样。在他面前，自己毫无三十来岁的尊严。

    江奕也在想着怎么处理这个家伙。

    现在看来，他已经连续败了两次。一次是败给了李启山，一次是败给了白志清。按理说，不应该给他第三次机会。

    只是，这是一个真心实意听命自己的人，而这正是江奕现在最需要的。他的最大困难不是资金、不是人才，还是由于年龄硬伤带来的不听号令。

    有血缘关系的不好管，年龄大、资格老的不好管。没听邵军和吴江元等人都是直呼其名，二哥二嫂等人都是直接戴上“小奕”的帽子？所以，李青的价值就凸显了。

    “李启山经理是什么态度？你跟吴总一起过来，他知道吗？”江奕几句话又是威严十足。

    你和我之间还有好几道台阶，现在接待你算是给你机会。

    “李经理说主要是看您的意见，他欢迎我去。吴总那里···我还没去说，您先同意了我再去找他吧，他都没有管到很细。”李青现在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了，说错一句话都不行。

    这就不是个没走上社会的学生啊，这是个比私企老板更难伺候的主！

    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不能说已经问过吴江元的事情，那样会让人觉得是自己上蹿下跳、惹祸精。

    “哦，移动电话这一块现在还没有走上正轨，许可证你也帮不上忙。你先去电脑事业线，担任销售部门副职，但是主持工作，怎么样？”江奕又是有些不经意地说了个意见，像是征求他的意见。

    “电脑事业线？主持工作？”李青无比艰难地理解了江奕的意思。

    我滴个妈呀，今天这是烧了多大的高香！

    本来以为自己都要玩不下去了，才抱着“试试总不会更坏”的心态闯一下老板的门，没想到竟然中了一个大奖。

    “但是电脑事业线不一定放在兰陵或者任城，可能会放在更偏僻的地方，这主要是为了降低成本。”

    “没问题，即使是到了边疆省，我也会跟过去。以后我就是飞鸽牌，哪里需要飞到哪里。”这时候是表忠心和决心的最佳时机，李青这次领会到了。

    “去接一下吴总，他应该快到了。”江奕现在使唤起他来毫无心理障碍。

    正好也给他一个机会，跟吴江元圆一下谎。

    在老板手里有了把柄和小错，以后才好多给他机会过来表表忠心嘛。

    吴江元对于李青实际上不太看好。刚见到江奕就暴露了李青的一点儿小算盘：“这个李青不老实，明明跟我说过了，见到你却要隐瞒，还非要告诉我说让我别告诉你。以后即使要用，也要有个人盯着他。”

    “吴主任，你说让他把这些小心机用到对待市场竞争对手是不是好一些？这样就不会在公司内部窝里斗了。”江奕很熟悉吴江元这种知识分子的套路。

    把决定推到他的逻辑体系中，顺便再让他把决定说出来就更好了。

    吴江元果然顺利地进入了江奕埋伏好的阵地：“这样的人也只能让他远离企业内部，那就让他到销售部门去。移动电话这边可以让他试一下，在巨潮BP机那边是搞不好了。”

    “移动电话那边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获得入网许可，获得许可后主要是和各个地方电信局打交道，李启山经理最擅长这个。至于销售方面，渠道都是现成的。”江奕又给他堵死了一条路。

    “这样说来，那就是新浪潮电脑这边了。他跟我说是学过电脑的，这个更合适。”

    江奕严重赞同吴主任的话：“吴主任确实说得对。新浪潮电脑那边的销售人员有些落伍了，以前主要是销售给企业，泉城那边的人又是喜欢酒桌营销的。以后的电脑主要是销售给家庭使用，我想是需要李青这样熟悉个人消费者心理的人了。”

    “不过电脑事业线为什么要放在通讯这边？按照我们国家的发展态势，这个产品可是有很大潜力的。”吴江元倒不是不想接这个产业，而是觉得有些吃不透江奕的想法。

    “吴主任，李启山经理可能跟你说过我们的电脑事业线要亏损几年的想法了吧？”江奕看到吴江元点了头，才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之所以亏损这么多钱，就是想通过电脑这个载体，跟上逻辑芯片和存储器的革命步伐，顺便打造外设的国产化生产链条。”

    “为了芯片进入电脑事业线，这是不是小马拉大车了？而且现在我们还没有逻辑芯片的基础，这可就要中长期规划了。”吴江元这时候想起来江奕当年的豪言壮语，要把交换机的所有利润拿来供养半导体产业。

    只是那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市场，也没想到这个半导体会有这么大的投入，他更没想到的是，江奕竟然能够忍受这么多年亏损去滋养这个产业。

    即使是自己，也没有这个魄力。因为上面还有太多的牵扯，还有太多的人有发言权。

    “吴主任你以前不是说过嘛，芯片领域更新换代太快，首先要确保不能断线、掉队，其次是还要有长期扶持。现在国内的逻辑芯片实际上已经掉队了，我们只能先进场；再加上现在取消了电脑产品的进口关税，如果没有自己的产品支撑，到时候芯片生产出来了连个载体都找不到，亏损更大了。”

    “最好是由国家出面，要是企业自己扛起来的话，恐怕也难以承受。”吴江元难以想象，以一个私企的力量去硬抗国外的优势产业，他更担心江奕一家也忍受不了长期的亏损。

    “武强说过，INTEL芯片卖不出去的时候，也卖过电脑整机给芯片打开销路。扶桑国芯片业的发展也借力了游戏机和家电。小博士学习机使用的6502.7芯片是十多年前的5微米技术工艺，技术已经成熟、生产线引进也容易。以后程控电话交换机的芯片也要全部使用国产的芯片。”

    “那就让芯片这边先忍一忍，熬过这几年就好了。”听到江奕这么照顾芯片产业，吴江元终于不再怀疑江奕的决定了，也不再担心他不会长期支持下去了。

    “不用忍。现在交换机和BP机的盈利比去年增加了很多，要提高芯片的价格、降低交换机和BP机的盈利，然后补贴电脑使用的芯片，让电脑产业保持微利。”

    “原来打垮了摩罗还有这么大好处，可以进行产业培育了。江奕，在经营上我确实不如你，程控交换机交给你们家，是交对了。有一天巨潮汉显那边想起来，也会觉得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吴江元跟江奕接触了一年多，现在终于给出了一个很高的评价。

    那个选择可真是不容易。巨潮的人又怎么能想到，江奕通过一个他们看不上的BP机竟然可以拯救他们集团当年的主业—电脑事业？

    “吴主任，你倒是提醒我了。关于软件产业，我们也要和巨潮那边合作。他们正在艰难地转型，我们去帮他们一把，可以通过合资公司的方式，在大湖城区域建立软件开发企业。”

    吴江元一听头又大了。

    软件行业可是太大了，难道现在又要交给我？

    江奕也知道自己给吴主任太大压力了，赶紧给他解释一下才行，免得又出现一个见到自己就躲的“李君灿第二”。

    “吴主任，我们只是小股东，以后也会有人来接手软件业的。我昨天没说清楚，美利坚IT业八大金刚里面，有一半是做软件的。我们以后就去撬他们的墙角。”

    吴江元这才好受了一些。看来江奕是真的要全力填补芯片产业的大坑，真的是把这个产业当成事业来做。

    “以前进入彩电、收音机这些边缘产业的时候，是不是也为了给存储器找市场才做的一个样板？”逻辑理顺了，很多事情就有了新的视角。

    他隐隐感觉到江奕的布局似乎都在围绕着一个思路。

    “这些产业能有很大的带动作用，反正国内的生产线也过剩了。”江奕没敢多说，真要让吴江元知道了自己的全部想法，估计他会睡不着。

    这个年代的芯片产业可是高精尖产业，又跟国防产业紧密相关。私营企业盯着这玩意可是会引发无穷联想的。

    “以后卖产品的时候，我们的产品至少要低于进口产品500块。深挖一下INTEL的CPU是哪儿代工的，也要重点突出我们的技术跟他们是一样的，只是牌子不同。再宣传一下扶桑国芯片产业打败INTEL的案例，证明东方人也可以做好半导体产业。”

    这些领域，江奕没有跟吴江元商量。90年代的人尤其是学生，眼睛里盯得最紧的就是CPU，CPU只认“INTEL”。

    “低于进口产品500块的话，每台就要亏损1000元。每年10万台的话，即使不算销售费用，就是亏损1亿元。”

    “今年交换机的利润能够撑得住这些亏损，大不了巨潮BP机的利润也可以支援一下。今年最多可以亏损20亿。”江奕说得很豪迈，做出了“砸锅卖铁也要上”的态势。

    吴江元是真的感动了。

    这是典型的“化家为国”呀。私营企业如果都有这种觉悟，华夏何愁不兴？

    等到吴江元和李青走了，江奕才晃动了一下脖子。

    刚才为了感动吴江元，一直保持着高姿态，可真不容易呀。十七八岁可是最好动的年龄呢。

    吴江元要是完全认可了自己，军方那边就会给自己多一道保护伞。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