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

    为了让这次见面更有意义，江奕特意赶到了市委，而不是更加随意的料理店那里。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信号意义，公务人员最需要这个。

    杨书记看到江奕到了，伸了伸手想要握一下，却忽然觉得挺尴尬地。主要是以前太熟了，握手反而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扯远了。

    可是几个月的煎熬让他非要说点啥，偏偏老杨不善于那些表达。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江奕一个拥抱，还假模假式地拍了拍后背：“你这个高度有点儿超纲了，也长结实了。”

    江奕心里想笑：你在我面前还充什么长辈，不是一直都平等对待么？

    他本来想着说几句话安慰一下老杨，可是一见面就没了那个想法，全被老杨的表现给冲没了。

    杨书记也是同样的感觉。几个月没见，两个人竟然全都胖了，你让那种负面感情从何而来？

    “好小子，看来没吃亏嘛！”

    “好书记，看来你是放了一个长假。”

    现在的老杨可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江奕这一次再过来，那就更像是夏天的太阳一般炙手可热。

    谈感情谈不来，老杨还是更擅长挥斥方遒。

    “江奕，兰陵的很多国企我感觉都符合国家关于转制的政策，没有什么关系国计民生的，我想建议大部分都转让给私人。你觉得怎么样？”

    老杨在过去几个月的低潮期也没闲着。一边看着烈火烹油般成长起来的私企，一边看着死气沉沉的国营企业，他就动心了。

    看到清单上那些熟悉的企业，江奕就看到了他的决心：这是打算清仓大甩卖了！

    “杨书记，你要是想疯狂的话，我们陪着你一起疯。不过我觉得清单上这些可能还不够。要干就干点儿别人没干过的，要不然再考虑一下动物园、少年宫、文化宫之类的？”

    “这些就算是你想卖也没人买。而且这次就算是你想买，我们也不能给你，不能让人觉得我们对私企这么不友好。”

    “动物园给我们，我们可以建设野生动物园，让观众在车里、动物在外面，”羊城的长隆公园还没出世，现在江奕算是国内第一个提出来这个概念的人了，“青少年宫和市文化宫也可以向社会卖出去，或者承包也行。另外，图书馆、烈士陵园、纪念馆、博物馆和公园全部免费，你们做全国第一家试点，怎么样？”

    大部分公益事业都可以通过私有化、商业化经营，这是20世纪末期的重要探索方向。重要的是要有私人敢于走出第一步，地方要有充足的财力支持。

    或许是这些观点真的有吸引力，或许是杨书记现在特别想弄出点儿动静来，他很快就接受了江奕的这些建议。

    “全国第一家”，那是多大的荣誉？

    “我还有一个建议，就是所有的国有股权出售都通过股权登记托管中心。那里有省内外投资者，估值、交易、经纪人等规则都已经齐备。”

    国有股权转让是九十年代的一个高风险点，当局者很难看清这些停产企业的股权究竟值多少钱。两三年后当经营分化，有些企业赚钱后，“贱卖国资”一个大帽子就够你受得了。

    只是这次有了公平价格、活跃的交易市场，就能够轻松多了。

    “没想到当初就是不忿那个商品交易中心放到了彭城，才搞了这么一个股权托管市场，现在还能有这么大用处？”杨书记想起两年前的时候，兰陵可是郁闷得很。

    自己设计了全套的投机取巧思路，领导也是到兰陵考察的时候才找到机会。可是最终江奕没照顾兰陵。

    “以后附近的12城要是都能到这里挂牌出让，包括房地产交易、土地出让等，都可以放在这里。估计那时候能养几万人的金融产业人才。”时机已经到了，江奕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金融的能量，要到市场建立起来以后才能体现出来。

    现在兰陵的市场已经基本成型，却的就是可以交易的股权、参与投资的机构和个人投资者。

    “我们计划成立50个小私募基金，每个出资2000万、吸引3000万民间资金，让国内的经理们去玩。每年1%管理费就是50万，养活20多个人没问题。

    “再成立20个私募基金，每个出资5000万，再吸引5000万民间资金。这个较大规模的基金交给香江的经理人去玩，3个香江的基金经理带着7个内地的助理，再加上三四十个工作人员，每年100万管理费也够了。

    “各地成立的小贷公司和担保公司也有一部分资金可以用来投资，到时候他们会到兰陵来参与这些股权投资的。”

    这一下子就是上百个规范化运作的投资机构主体，再加上几百个省内外自发前来投资的个人和合伙制投资人，兰陵的股权托管交易中心已经有了强大的资金实力。

    “你说的这些好是挺好的，可是搞这些投资也太难了。”杨书记按捺住心里的小激动，真实的想法却是还想多要点儿，“有钱也没有能干这种事的人。”

    “人民大学有几十个大学毕业生找到工作，我们都可以把他们引过来。以后其他大学也会合作。本地的一些产业工人，只要是有学历背景和技术经验的，都可以参与进来，作为行业方面的专家。”

    有了小几百个正规军，再加上“产而优则投”的大几百个土八路，上千个投资经理就是兰陵股权交易的升级版。

    这是一个大礼，杨书记终于听明白了。

    资本主义的高级阶段就是帝国主义，帝国主义的高级阶段就是金融帝国。兰陵要是站稳了，那就是站在了生物链的顶端。

    这件事情让他兴奋，可是他看着江奕的表情就觉得还有事情没说：

    “江奕，有什么不好说的？”

    江奕其实一直在考虑公务员试点招考制度，这个绝对是对一个引入高校毕业生的一大利器，而且能够打造一个开放的政府形象。只是老杨最近树大招风，地方上的关系也没以前那么容易处理了。

    想到这些，江奕也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公务员试点招考制度，不知道兰陵敢不敢率先试点？”

    “这个有什么好担心的？国家人社部门正打算找地方试点，只是地方现在都是超编的，也就是兰陵这边不停地有人出去、编制空出来了。”老杨完全没把这个当成一回事儿，反而视为一次加分的机会：“他们高兴之下，说不定顺路把职业年金试点也给我们批了。”

    “我估计是因为你现在可是明星了，哪儿都得给你点面子吧？”

    这句话让老杨很是受用。

    这一下子憋屈了三四个月，等到国事院对于违规投资房地产的督导组抵达各地后，他就成了一个模范人物。

    “过去几个月的损失，后面可得加紧捞回来。要不然，指不定你这个小子又窜到哪儿去了。”说到这里，老杨忽然想起来了：“江奕，你可不小了吧，是不是该举行成人礼了？”

    “生日已经过了，就在边疆省载歌载舞地过去了。”江奕始终不喜欢这些仪式，一句话就搪塞过去了。

    办公室外不停地有人冒头，老杨索性让秘书把门大敞四开。

    “真的是小江老板来了！”几次有人悄悄从门缝里看着江奕的背影都没不敢肯定，这下子终于得到了确认。

    “你们是不是知道江奕成年了，给他说媳妇的？告诉你们，已经晚了！”杨书记知道这些人的高兴是真实的，几天前他也是一样想看到江奕。

    江奕家的投资在兰陵占比太高，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地就会对地方形成较大的连锁影响。难怪人们这么关心他们家是不是改变了投资方向，是不是要离开兰陵。

    “杨书记都不走，我们家肯定也不走，除非以后大家嫌烦了赶我走。以后还请各位领导多去企业考察指导。”市委这边来得多了，江奕跟很多人都熟了。这次风波之后给他们一个定心丸，也让今后的发展更顺。

    门口的人们快速地散去，一个个变身小喇叭，传递着对兰陵的经济发展有利的消息。

    杨书记值得这些期待，江奕给他时间好好消化同事们对他政策的拥护。

    过了几分钟，江奕又恢复了本色：

    “杨书记，要是这些本地的国营企业都卖出去了，你难受不？”

    “我要是有这么高的知名度可好了。等以后那些被卖掉的企业好起来以后，他们每次追溯起来就会说起我，就会天天给我唱赞歌。”

    看来老杨同志是真的想开了。他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至于个人的得失已经不怎么计较。

    这可是个“脱身”好机会，免得以后经常被杨书记提起来要账。江奕悄悄就跟上过来了：

    “老杨，你这是修道了。既然这样，我把你升迁的机会搞得这么多波折，你也不难过吧？”

    “那是···得难过啊，一辈子就这点儿追求呢。”杨书记请江奕来这里就是要账来了，想溜？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