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们都是压轴的，要不然今天先请三个在座的大学生提问，请领导们先休息一下。”今天本来就是打着给大学生做讲座的名义，这样说也对。

    第一个学生：“魏教授，我刚才没听懂，海南也是投资公寓，为什么您把它排除了？大规模建设公寓会不会制造很多个海南？”

    “海南和海口房地产投资异变为投机、楼堂馆所实际上是高消费投资，是我们国家现在无法承受的领域。大规模建设公寓会对物价有一些负面影响，但是我们国家的发展首先不就是为了百姓住得好、吃得饱？”

    公寓建设项目要是能够进入部委的法眼，江奕交代的第一个任务完成了。

    第二个学生：“您刚才提到的如何解决私营企业融资，兰陵的做法先不说，其他地方能做得好吗？”

    估计是没听懂股权登记托管中心，所以没敢多问。

    “融资租赁公司、担保公司、小额贷款公司等主体都可以考虑，农信社和城信社现在也需要改制，中长期也可以。但是要解决注资的问题，建议可以引入民间资金。”

    江奕一直不敢涉足农信社和城信社，如果上面的政策不明朗，风险就太大了。

    “您是不是因为这些都是民营的才支持？”刚才那个学生还没坐下，又私自多问了一句。

    “融资租赁公司、担保公司、小额贷款公司，都是民营的，对于私企比较友好。这才是真正的市场利率。国营企业融资都是有隐形的国家担保，如果这样的利率拿出来，民间肯定抢疯了。”

    刚才那个学生还是不满意，又抢出来问了一句：

    “可是你这样还是会造成通货膨胀，这不是与‘铁血16条’形成矛盾了吗？”

    “这位同学，你这是三个问题，以后大家不能这样贪婪了。”安主任不得不警告他一下，免得后面的领导也这样有样学样。

    “安主任发话了，那我就最后一次回答你的提问。”魏学敏成功调动了大家的好奇心，正好让领导们觉得是思维逻辑引导的结果，而不是自己受人之托：“有句成语叫做‘因人成事、因人废事’。如果是超发货币建设公寓会形成通胀，但如果是发行债券融资去建设公寓呢？”

    这次夹带的私货就是发行住房建设债券。现在只有少数几个城市获得批准。

    “我明白了：发行债券后，投资债券的人就会减少其他的需求，这样会从其他方面降低通胀压力。”那个同学再次越权。

    “这位同学···”安主任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不得不严肃处理。

    “安主任，我没问问题，只是表达我听懂了。”同学终于坐下了。

    调皮学生马光原的“歪理”成功引来了大家的注意，连新闻部主任都在对他频频点头。

    第三个学生：“魏教授，我比刚才那个同学自觉，我只问一个问题：有没有一种办法能让华国既能控制住通货膨胀，又能不损害经济发展呢？”

    这话问得魏学敏都在苦笑：“你这一个问题比他三个问题还厉害，这就是一个综合型问题，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

    现场又是一片大哗。

    黄校长也很开心，自己的学生都这么精准、这么活跃，教育的目的看来是达成了嘛。

    但是这个问题又很好，不容魏教授躲闪。

    “外力不可逆，只能长远布局，就像美利坚石油来源多元化、扶桑国积极储备煤炭等替代能源一样，但是短期只能承受。如果是来自于内部，那还是有很多手段可以采用的。所谓的外力，就像钢材价格一样，有一个持续的卖出方，将从境外组织商品进来，却又没有干扰其他产业的发展。这就是IMF贷款的理论依据，可以将短期的冲击转化为长期结构调整的动力。”

    说到这里，计划委周处长忽然想到了钢材市场的一幕，难道那个神秘的卖出方就是那个外力？他不断地从国外组织钢材进来，避免了对国内的经济产生很大的干扰。

    “长期来说，需要能源结构的调整。比如华国可以积极布局太阳能、增加水力发电比重；还要搭建市场形成有效价格机制，不只是现货买卖，还需要有大量的长期管理工具，比如期货等产品。”魏学敏第四次夹带了私货：为期货产品正名。

    说得含混的，但是信息量非常大。学生们理解起来就比较吃力了。

    只是这个学生已经以“只问一个问题”锁住了自己，想站起来也没法再问了。

    那就祈祷前排的中年人们能够顺着问几句吧。

    厅局级及更高级别领导自持身份，还不好跟大家抢。

    周处长直接就站起来了：“安主任，我知道你想点我。我想问一个问题：市场是很好，只是容易引来很多投机者。这样该怎么‘趋利避害’？”

    安主任今天被夺权几次，也习惯了。周处长又是老熟人，只能放行。

    “一个完善的金融市场就是让卖方无须让价就能立即找到买方，这就是流动性。适当的投机可以促进经济的发展，并且增强市场流动性，避免僵尸价格的出现。投机本身也是市场的一种功能，只要把投机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它就是有益的。”魏教授这次帮江奕正名，估计以后想查钢材价格操纵也会多一层保险。

    周处长忽然想起了前几个月钢材交易中那个“卖出者”，他是不是就在投机呢？

    当一个市场普遍看多的时候，投机者的存在反而可以稳定物价，改变单边上涨的格局。

    原来“投机倒把”也有它存在的理由。

    财政部门的领导看看情况，觉得可以了，他的位置在中间、紧靠刘行长。

    “魏教授，今天很受启发。现在飞机票太贵，我们的同事出差能够坐的都不多。即使修了再多的机场也没人去。高速公路建得多了，私家车却没有很多，这岂不是就是浪费了？”

    刚刚魏教授就从安主任那里获得了消息，这个提问的是财政部门的高层，这是很好的机会：

    “这位领导说得很对。我说几句自己的看法：我用的这个BP机，在国产没有形成主流的时候，价格普遍高于3000元；现在由于国产成为主导，价格已经普遍低于2000元；

    “同样地，汽车进口需要40万，国企生产的要20万，私企生产可能10万都不用。现在兰陵和越省生产的面包车只有3万元；

    “我们国家生产的程控电话交换机，现在已经降到了300元每条线。以前是多少？3000元，所以我们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始终无法实现。大家想想看，500美元一条线，如果要实现通讯现代化，要想就需要2000亿美元。

    “我们国家的机场多不多？美利坚和我们国家差不多，有15000多个机场，我们国家的数量还不到他们的1%。”

    全是数字说话，没说自己的鲜明观点，仅供参考。充分考虑领导的面子。

    “魏教授说得好。机场和高速从勘测到立项再到建设，好几年就过去了。我们总不能等到路上堵几公里再去修高速，既然方向是正确的···”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当听众，不是在做总结，哈哈一笑才终止了：“谢谢魏教授！”

    很多人都听出来了，可是又不好意思笑。

    太多人有代入感了。

    魏学敏知道江奕想推动日兰高速的审批，可是为什么要自己强调机场呢？

    难道是希望扩建彭城机场？不至于。

    那就是任城要建机场？

    不容他多想，刘行长右边的一位中年偏老的领导举手了：“如果我们国家实行国产替代的话，理论上是很好，也能够大幅降低价格。只是我们国家的通讯产业还是很落后，尤其是芯片领域。”

    刚刚魏教授提到的几个国产替代，大部分都是通讯产业，邮电部门成了正面角色。现在又被人提出来了，这是想在这么多领导面前露露脸。

    “我们国家的通讯产品是落后，不过价格也低。可以先在低端市场站稳脚跟，通过长期的市场摸爬滚打积累经验和技术。比如国产大哥大、电视机芯片等就已经获得了突破，再加上一些政策支持，相信也能创造交换机一样的辉煌。”

    魏教授这次没好直接说江奕家造出了大哥大和电视机芯片，只是现在申请入网许可的也就是这一家了。

    邮电部门领导脸上有些紫红色。

    大意了。本来想重申一下自家推动国产化和价格下降的成绩，没想到被人提到了国产大哥大。这个申请可是一直没批，就是因为心里没底。

    真要是出了问题，那些手持大哥大的可都是有钱人，群体的事件就有很多要到有点部门了。

    可是领导问了问题被解答了，都要有所回应的。

    “哈哈哈，魏教授举得例子都很不错。我们也很受启发。以后有机会还请多给我们的同事讲讲课！”

    实在不行，只能往后躲一躲了。讲讲课也算是将魏教授的想法进一步推广嘛。

    “邮电部门领导确实很谦虚，我们学校在这一块的研究不多，有机会还请领导多多指导！”安主任直接把邮电部门领导曝光了，这可就藏不住了。

    “我也不多问了，今天很多在座的都没听过瘾。魏教授就给大家讲一讲兰陵的股权托管交易中心这样的交易场所吧，估计大家都不太清楚。”刘行长是到场的最高级别领导，和魏教授又算是同一个单位，不好直接问他问题，来了一个开放式、替大家问一句。

    刘行长让魏学敏任意发挥，魏学敏不禁想起了江奕一直强调的“股性国家”，自己也熏陶多日、补了不少课，现在表达欲望也是异常高涨。

    “其实交易所的起源很有趣。在荷兰还不太强大的时候，出海是一件苦差事、风险很大。海员去了可能就回不来，可是由于风险高，所以他们的收入也很高。问题是他们只有在香料运回来以后才能拿到薪水；

    “海员一方面有现实的需求，一方面却没有现钱，大家知道荷兰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造就了一个伟大的航海事业吗？”

    “我觉得找到银行贷款？”坐在前面的计划委周处长思维异常活跃，又不想高级别领导那么自持身份，所以他的答案脱口而出。

    “这位老师可能没有注意到我刚才的话，就是在三四百年前，银行贷款还不能支持这项事业。因为五艘船可能就有一艘回不来。银行承受不了这样的代价；

    “大家可能发现一个问题：越是基层百姓，对于风险的承受能力越高；越是有钱人，越是厌恶风险，虽然他们的风险承受能力比较高；

    “为了扩大销售量，一些荷兰港口的妓女承受了这些风险。她们可以接受海员的欠条，但是价格要高出正常价比如说20-30%的水平。然后再有一些有钱人以60%的票面价格收购这些欠条。流动性就有了。

    “在整个链条中，海员在投机，用自己的生命去赌贸易船只能够胜利归来；妓女在投机，赌这些海员能够还得起钱；投资者更是在投机，在赌十艘船里面会有超过60%的船回来。

    “这些投机加起来，成就了一个‘海上马车夫’，成就了西方的金融、航海大视野。为整个西方迎来了500年上升的运气。”

    这些故事太吓人，已经没人敢提问了。

    “反观我们国家，明朝的时候华国还是先进的国家，用沙子制作的瓷器运到全世界换来了上亿吨白银，可以说那时候白银全部流入了明朝。害得西方国家被迫放弃了银本位，以金本位代之。

    “后来工业化革命后，西方的贵金属不够了，怎么办？大家都知道了，鸦片战争换回华国的贵金属。”

    提到了百年屈辱，大学生的积极性又被调动起来了。

    “魏教授，为什么华国没有派出海员和船队？”

    “我们有船队，事实上郑和宝船队就是当时的航空母舰、巨无霸。可是这个宝船队的使命不是贸易，而是其他考虑。从世界文明发展的角度，宝船队就是明成祖的皇帝新衣。”

    魏学敏完整地阐述了江奕告诉他的理念。

    在互联网时代，这些信息流传很广。但是在90年代，还是非常的有冲击力。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金融的效率超过财政’？’”一个学生傻乎乎地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刘行长一头是汗。今天还有财政部门的干部出席呢。

    既然是魏教授的自由发挥时间，安主任也就没管学生提问的事情。看魏教授自己吧。

    “金融的效率肯定是超过财政的。但是金融也比较盲目，比如西方的很多金融危机都来自于各个私人决策的行为，这个时候财政就有必要从宏观角度进行调整。罗斯福新政就是代表性产物。对于我们国家来说，金融主体还没有有效建立起来，更需要财政引导。”

    “您说的这个我不同意。现在每个人都对金钱的理念很深。不是一切都向‘钱’看嘛？”这个大学生也很倔强，对马光原有样学样。

    魏教授也很喜欢这样层层深入，即兴表达才更让人印象深刻。

    “金钱不是金融。金钱的流动才是金融。所以金融的全称叫作资金融通。

    “我跟大家举个例子：明朝赚来了全世界的白银，大家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吗？南方的丝绸和瓷器老板获得了白银以后，并没有去做金融业、放贷，而是挖地窖存起来。可是这还不放心，他们为了防止小偷，就把银子熔炼成大球，让你看到了也偷不走。所以明朝被称为‘白银陷阱’，全世界的白银就这样退出了流通领域。”

    “尽管荷兰没有这些白银，但是欠条本身就成了流通的货币，所以年轻人愿意去做海员，妓女愿意持续接受欠条，所以航海事业起来了；

    “再看看明朝的海商在干什么？他们拿了白银以后，第一是买地，第二是买人供消遣，第三是穷奢极欲。这时候你们会看到：资金从生产领域到了消费领域。即使是投资，也是从商业向低效的农业转移。”

    “可是农民拿到了钱还是会花出去。这些钱并没有消失。”

    “没错。你想过这些钱放在荷兰的投资者和明朝的农民手里会有什么区别吗？这个问题请这位同学好好考虑一下。”

    那位同学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初步的想法：一个是投资于大事业，一个是维持基本温饱。东西方大分流，难道是由于这些金融制度的差异？

    大家在惊叹魏学敏高超的预判力，魏学敏在惊叹江奕的布局。虽然他还看不透东南亚和拉美布局的用意，但是预计也不会小。

    这是一个有着世界雄心的私人老板，自己能够参与进去，该是何其荣幸？

    这次江奕才是真正大获全胜的

    央行领导对私企参与金融多一些支持，自己收购信托公司才会成功；交易所职能深入人心，股权登记交易中心才更容易“扶正”；计划委负责审批高速公路、机场等基础设施建设项目，财政部负责审批债券发行，自己扩大住房建设的事情可以批量推进；至于邮电部，通讯工具国产替代的理念可是大大地有利于自己的手机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