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1994年，国家有关部门宣布可以有条件地允许外商投资国内民用航空业，陈枫等海航决策者便决定到美利坚的华尔街去募资。

    看来他是把自己当成“人傻钱多”的金主了嘛。江奕记忆中的几个片段很快拼接了起来，犀利的眼神看得陈枫都差一点儿打了个寒战。

    “陈董，我们现在已经是第二大股东了，要是再投资的话，不知道省里有问题吗？”

    航空是海南的生命线，海航更是生命线中的大动脉。海运太慢，大桥直到三十年后也没修通，可以说海航的动作影响整个海南的发展，省里怎么会把主导权拱手相让？

    “省里现在也希望我们能拓宽资金来源。而且我听说贵方有多个主体可以出资，只要···”说到这里，他就有些犹豫了。

    张主任看着陈枫为难的样子，知道这句话确实很难说出口。驻京办副主任就是专门解决难题的，他听惯了这些“说不出口的话”。

    “江老板、孙经理，省里是希望能够多方融资，可是省里也希望能够海航还是海南的公司。”

    张主任话到嘴边，终究也没好意思把那个词说出来。

    他们不明说，江奕正好装傻。

    多好的机会啊，正好可以趁机要价、待价而沽呢。

    “张主任，现在东北正在‘腾笼换鸟’，很多人都想走出来。听说很多人去了深城和海南，而且很大比例都是老人，HAN省有没有可能跟东北各省签订跨省就医结算合作协议之类的？”

    “跨省就医结算合作协议？”张主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不禁有些纳闷了。他的节奏马上就被江奕带偏了。

    “是不是兰陵和申城那边在推的指定医院啊，正民说这里面事情可多了。”孙丽娟恰好听江正民说起过，由于现在各省相对封闭，江奕的想法落实起来难度不是一般地大。

    江正民这种不善于跟政府打交道的人，就更是难以里出头绪来了。幸好兰陵比较给力，才有所进展。

    陈枫被晾在了一边，自己的话题被江奕甩到了二里外，现在其他人都在谈论医疗的事情，让他心里不是一般的别扭。

    “东北有上亿人，即使以后1%的人去这里养老，也会有100万人，足够填补这里空置的房子了。兰陵和任城那边也有很多产业可以放在海南。”江奕依然没有回答焦虑的陈枫，还是不断地在外面画圈圈。

    张主任听了这些却一下子激动起来。陈枫可能对这些人口的数字不太敏感，他可是经常关注HAN省的发展情况，也清晰地记得省里最近一次排摸，以及那个恐怖的数字。

    全省烂尾楼可能高达1500万平方米！

    如果能有外来人口进来，才能真正激活房地产需求，才是海南真正急需的。

    “你这个想法很好，不知道有多大的可行性？”

    “可行性方面其实挺大，除了现在的机票太贵。”江奕一个回马枪打到了陈枫边上，只是这个方向却不是陈枫期待的。

    陈枫没想到江奕会站在自己的反面，还来不及仔细思索，就习惯性地招了架：“我们的价格也不算高，比几大国营航空要低。再低了就不赚钱了。”

    “一架飞机一天少赚一点也行，或者省里是不是也可以补贴一些？比如给一些税收优惠之类的。”江奕打完了陈枫，又将了张主任一军。

    谁都别想空手套白狼，都得那点儿真家伙才行。

    “省里现在可急了，现在的飞机、渡轮离开海南的时候都是满员的，返回的时候都是半空的。这两个月我回海口，看到这些我都有些睡不着觉。江老板，你刚才提到的跨省就医合作，我一定会向领导反映的。”张主任现在是一点儿也不敢小看江奕了，张口就是一个大杀器：“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其实旅游高峰期比较集中，针对那些常驻的旅客可以有针对性地在淡季给出优惠价，在旺季是富人出行，可以申请设立离岛免税店，就像香江作为‘购物天堂’一样，还可以吸引央企投资。”这又是江奕的一大杀招，对于央企绝对是有很大吸引力。

    “哎呀！”

    “好家伙！”

    两个中年人竟然同时站了起来，看着对方又有些不好意思。

    最终，两个中年人一起敬着一个18岁的青年。

    陈枫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刚刚江奕的姿态让他难以接受，作为海航的大股东，竟然嫌弃“机票太贵”。可是如果只是在淡季推出一些折扣机票，这个还是可以忍受的。

    他现在也得拿出点儿诚意，大手一挥：“我们可以给这些常驻的人打七折，让老百姓能够坐得起飞机。”

    “七折？我看五折是不是能保本了？”

    江奕的话一落地，陈枫那种尴尬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基本上被江奕绕晕了，有些摸不准江奕的脉搏：“五折···其实没必要。现在大部分坐飞机的都是公款，花的是国家的钱，他们才不管机票贵不贵呢。”

    “陈董，其实在淡季能够保本就行了。旅客来了海南，吃住行地都是钱，要是有人看上了这里想要常驻，那省里可不就大赚了？”张主任被江奕画的大饼迅速地砸晕了，立场也转为支持江奕。

    话是这么说，可是谁还没个立场？

    陈枫憋着一口气却又不好回怼。吃着人家张主任的饭，还能跟人家抬杠不成？

    “我们马上就要在投资的公司里面推行‘五天工作制’，涉及几十万人。海航要是感兴趣的话，双方可以合作发给职员‘旅游券’，每年可以为海南贡献十万以上游客。”江奕这个大饼是画給陈枫的，就看你接不接吧。

    “每年十万人？我们才几架飞机呀。”江奕的“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吓住了陈枫。他们现在一年的运力也达不到10万人啊。

    “孙经理，这个···”张主任担心江奕是喝多了说胡话，眼巴巴地就看向了孙丽娟。

    “你们飞机不多就多买几架呗，正纯那里不是也有飞机吗？”孙丽娟完全没操过飞机的心，说出话来就让陈枫气馁。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买飞机，等到海航的运量上来以后，就可以通过大规模换股并购一些地方性航空公司。”当陈枫还在消化前面的信息时，江奕又爆出来一个更远的规划。

    陈枫那种站起来的冲动又上来了。只是这次他多了个心眼。

    这次得多听听。他心里暗自盘算着，江奕家投资的企业除了到海南来，肯定还会去很多地方旅游，到时候再联合开发旅游券，游客不就被自己抓在手里了吗？

    不止陈枫，就连没怎么纪历事情的江晓薇都感到事态不小，有些莫名地看看江奕:才比我大了一岁，怎么说出的话我都听不懂了？

    “江晓薇，一天到晚不好好吃饭、不认真学习，现在个子没长高，大学没考上。还想找个好工作，我看你连打扫卫生的活儿都干不好。”江奕打击了一个又一个，这次战火直接烧到了下一代。

    “我…”女娃儿毕竟脸皮薄，江晓薇更是有名的不爱搭理人，她本能地就想反击。

    可是孙利娟的眼神制止了她。加上江奕积威已久，她真的忍住了。

    “我倒是觉得这个女娃挺机灵地，孔孟之乡的人又懂礼节，”陈枫现在有一种局外人的轻松感，坐姿都放松了不少，“起码在办公室里帮忙没有什么问题。”

    “办公室里的工作呀？晓薇倒是考了电脑办公还有记账的证，可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在办公室里工作用？”孙利娟及时接住了这个话题。海航近似于盲区，女儿要是能过去多好？

    “那是会计电算化和办公软件证书。”江晓薇今天净挨骂了，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当着面就怼了起来。

    陈枫暗叫一声“情况不妙”，急忙准备好了一堆推辞，可这个时候张主任发话了:

    “陈董，你不是一直说缺人吗，这个小姑娘考了这么多证书，办公室里当个文员不是最好吗？”

    连自己亲自动员来给自己抬轿子的都倒戈了，陈枫哀怨地发现今天是没法玩下去了：“我们现在刚起步，只是条件太简陋了一些。孙经理要是舍得让千金过来吃苦，我们是双手双脚欢迎。”

    最终，陈枫也没有从江奕这里捞着半分钱，和张主任喝得晕乎乎地回去了。

    “小奕，今天确实没想到陈董会过来。”孙丽娟满脸都是惭愧，自己可是号称“看着江奕好好地休息”，没想到自己被人钻了空子。

    这个大嫂还是不知道太多人心狡猾啊，江奕只能多给她安排几个香江的职业经理人了。

    又过了一会儿，孙丽娟的思维又回到了陈董那里：“这次咱们真的不帮帮海航了，他们说现在机会最好了。”

    “机会是挺好的，可是还不是最好。等他们真的过不下去了，才是最好的机会，那时候一定要让我们派出财务总监和董事才行。”海航最后的失控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缺失市场化招聘的职业经理人，元老们各自成派、无从监督，最终不可收拾。

    江晓薇一直没敢吭声，这时候才悄悄走进孙丽娟。

    “他们是什么人呀？怎么对二叔这么巴结地？”

    “他们是海南···”孙丽娟说了半句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两位客人。

    若是平时，两个人都是一个省里响当当的人物，可是今天竟然这么低姿态，让她很难跟下一代解释清楚。

    江奕在燕京轻快度假的同时，张晓蕾也在旅游区闲逛，不过她却一个劲地觉得胸口发闷。

    “张经理，我感觉这里怎么只有人在走，没有人在进去，怎么这么多挥泪大甩卖？”

    “这边的房子也是挥泪出租，我们不会是要到一个荒郊野外吧？”

    本来今天心情就不太好，两个助理你一言我一语地让张晓蕾更加地下不来台。

    陪同调研的人员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这些香江人也真是的，数落人也不避开我这个主人翁。

    “倒也不是荒凉，主要是现在还不是周末，很多人还没有出来活动。”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招惹了更大的反弹：

    “现在是国庆节，应该比周末更热闹才对！”

    “那些人出来干什么？难道真的要来买这些、租这些挥泪甩出去的标的？”

    陪同人员也是个小姑娘，接到孙丽娟的指示就出来了。一开始听说是几个女生还觉得挺轻松的活，谁能想到是这样啊？

    “也不是一无是处了。起码这个镇的房子倒是基本上都建好了，简单装修一下就能用。你再带我们去看看这两个地方。”张晓蕾现在后悔死了自己的轻信，她哪儿能想到那个信誉一向良好的江奕一下子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张经理，还是别看了吧。这里人都没有几个。”

    “现在回燕京，还能抓住个节日的尾巴。”

    张晓蕾没有理会两个助理。你们香江人什么时候开始过这边的国庆节了，不都是过你们的女王诞辰么？

    当地陪同的小姑娘这才终于脱离了尴尬，赶紧离张晓蕾近一点儿，指着小镇的建筑物就是一顿胡乱白话：

    “这个小镇以后会有10万人进场，听说有个大老板好像是姓江的，背景可不一般了，光是听这个姓就知道有多牛。”

    “十万人？都有哪些产业？”

    当地陪同：“就是很多啦，有一个是给BP机打电话的那个。”

    “你说的那是寻呼台吧？”张晓蕾知道江奕的一些底细，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江奕的意图。

    当地陪同：“对对对，还有摩托车和轿车的轮胎、组装，那需要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他们好像没有轿车许可证，面包车倒是有。”

    “面包车也行啊，海南这边有几个能开得起私家车的，有个面包车便宜不说，还能做点儿小生意。”孙丽娟让当地陪同多往好里去说，而且一定要说服过来调研的人。只是现在看起来，希望有些渺茫了。

    “江奕，今天看了一下三亚这边，就是你说的那个小镇，感觉不是很乐观。”不知道为什么，张晓蕾一拿起电话，那股子怨气就成功地被压缩，没有像白天那样怒气冲天。

    “三亚那边以后会承载很大一部分东北的人口输出，也会是华国连接东南亚的一个枢纽，发展潜力很大。”江奕猜出了张晓蕾的态度，现在想想把一个二十几岁的女生放在那边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忍。

    东北！

    张晓蕾的心里不禁刺痛了一下。她是正宗的东北人，这几年更是眼睁睁地看着江奕在为东北填空。

    准备好的拒绝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两个人之间出现了几秒钟的沉默。

    “既然已经过去了，就当是去旅游吧。那里的旅游区现在应该也少了不少人，不用再数人头了。”江奕终究不是职业政客，做不到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无动于衷。

    更何况张晓蕾是和自己最合拍的一个女生，他不用想都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好吧，那就放过你这一次了。我们明天去海口看看，那里要是还是这样的话，就算我愿意来，同事们也没人愿意来。”张晓蕾最后还是放过了江奕一马，明天再收集一些更强的证据，才好让江奕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