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人太多了，还是改天再来吧。”

    “对呀，犯不着挤成这样。咱们现在又没法买的，都是租别人家的屋。”

    “想买也买不起，爱霞···”

    “江老板给大家饭吃，还在这里瞎嘀咕。今天要是不把握机会，你们以后就喝西北风吧。”几个同行者不断叫苦，他们的叫苦对象有些不耐烦了，教训完了还不忘记再强调一下：“还有，说过多少次了，以后都叫我美美！”

    郑美美今天特地化了淡妆，打扮得年轻一些。那一次见到江奕，让她认准了这是一个大机缘，江奕让他们来看看“VCD影碟机”，肯定关乎几个人的前途命运。

    所以她才要大家全部都来，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看到。只是她没想到今天竟然来了这么多看热闹的，让大家排到了长长的队伍后面。

    看来，这次只能寄希望于江老板会关心新产品销售、一直呆在商城里面了。

    孙雁生和张万猛今天也来到了任城。他们是接受了武强的邀请，专程过来看一下VCD影碟机是不是能够受到市场的欢迎。

    对于张万猛来说，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探查大湖影碟机和碟片的定价策略。

    “张总，我觉得你们也用不着那么担心。毕竟很多产品刚开始的时候卖得都不好，至少也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消费者教育期、熟悉期，最后才能让市场接受，这个时候才是真正可以收割的时候。”

    孙雁生也只能这么安慰张万猛。毕竟是他对不住张总，原本是张总先委托了他开发芯片，可是由于武强给的条件优惠，又在当地设立了专门的研发队伍支持，所以大湖影碟机的进度反超了。

    “看在他们邀请咱们过来观摩的份上，暂且先饶了他们。”张万猛也没辙，毕竟当初自己这边资金吃紧，尤其是美元更是难筹，这才让武强那小子捡漏、成功逆袭。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次的唱碟机没有怎么打广告，完全不像是大湖系列产品的做派。所以张万猛估计这个是长线产品，短期跟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华国真正赚钱的不都是“跟随者”，第一个吃螃蟹的不是都被后来者拍死在沙滩上了嘛。

    作为嘉宾，孙雁生和张万猛是最先进来的一批顾客之一。两人都看到了一个高高的站台，用红布蒙着，估计是大屏幕或者是电视机。

    “这个大屏幕也太高了一些吧？”张万猛看出了一些不对劲，这跟自己刚才在启动仪式上看的不太一样啊，那里的大屏幕比这边低的多，难道有古怪？

    “把电影院带回家”，孙雁生翻看了一下宣传册，摇了摇头才回答张万猛：“没有什么奇怪呀，估计是有一些其他的安排吧？”

    孙雁生猜的没错。

    当人群聚集起来之时，吉时一到，大红布被自动掀开，大屏幕自动开始播放“电影”，众人一阵欢呼：终于看到了！

    “啊！”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张万猛这个内行人看到了上面的纸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2888，电影院带回家！”

    看到这个数字，孙雁生也惊呆了。

    对于大湖唱碟机的定价，他们曾经猜测过、测算过。按照高价的话，可能要摸高5888元，这样凭借徽省的“劳动力红利”和后发优势，张万猛可以有一些成本优势；按照低价策略的话，最低能够到3888元，这样张万猛也只能薄利经营，需要好几年才能收回前期的研发费用。

    在一片嘈杂声中，张万猛终于缓过劲来，他看着同样错愕的孙雁生，一股悲壮感涌了上来：“孙总，你···咱们不是算过么，他们的物料成本至少也要3000块，加上人工、销售费用，只是也要3600。怎么···”

    孙雁生也是一阵苦笑。刚刚自己还在向张万猛保证，这个市场足够大、不用着急，现在就发现一切超出了预料。

    “张总，我本来是觉得他们一定要用自己生产的存储器芯片，成本比外购要贵不少。可是哪儿想到他们竟然···竟然···”

    张万猛一下子就像是被抽了筋一样，似乎所有的寄托一下子被人抽走了，面如死灰。

    孙雁生被他的表情吓住了。真要轮起来，这里面也有自己的问题呀！

    “张总，你先别着急，咱们先合计合计。这个商城的老板也是江奕家的，我们先把销售费用拿掉看看，这样能够节约8-10%，这样差不多能到3200到3300元的成本，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空间。”

    他知道现在张万猛只能顺一顺气，不能逆着来。

    “其他的无非就是研发费用、固定资产费用。他们是不是全部外包出去了，这样可以减少初始投资，快速扩大产能。”张万猛的思维很快就被孙雁生牵引着，顺藤摸瓜想要找到低价之源。

    “要是这样的话，短期可以减少支出，但是也不大。除非···”孙雁生灵光一闪，想到了那个最不可能的选项：“他们能够通过大规模销售摊薄研发费和固定资产投资。”

    同样都是2000万美元研发费，摊到10万台就是200美元一台，摊到1000万台就是2美元1台，成本直接下降198美元。

    固定资产投资也是同理，在一定的产能范围，比如10万台和100万台，可能需要的仓库、交通工具等是一样的，但是摊到每一台的费用却下降了90%。

    对于芯片这种关键零部件就更是如此。生产10万片和100万片的成本可能是一样的，因为每一批都有一个最低产量限制。

    “不可能。研发费和固定资产投资的摊薄也是有极限的，他们怎么敢赌这个产品就能卖到100万台，甚至300万台？”张万猛大声喊着，极力否定孙雁生的猜测。

    “小声点，小声点。”孙雁生看到张万猛暴躁的表现已经引来了不少人侧目，急忙制止了他。

    这么热闹的现场都盖不住你的吼叫，你今天可千万不要急火攻心了才好。

    可是对于孙雁生来说，他的心里已经差不多可以肯定：江奕家就是在赌，要不然这样低价启动的结果就是灾难性的。

    一旦消费者习惯了低价，今后你想提价就会被消费者抛弃。后面可是有张总随时准备着替代你呢！

    两家公司的拉力赛，彼此心知肚明，所以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现在的孙雁生只想着找到江奕好好问问究竟。

    “你们经理在吗？”

    “经理就在前面，一堆人在一起的那里。带了一朵花的就是我们经理。”续小青早就注意到孙雁生和张万猛了，她刚才也在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们注意一下。

    孙雁生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个不是江奕，很难想象江奕带着大红花是什么样子：“不是那个，是更高级别的。”

    “经理旁边那个是我们集团李总。”续小青犹豫了几秒才透露出了李大庆，她能够感觉到这两个人不是普通消费者，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

    “也不是他，是能够拍板的人。算了，我还是找武强吧。”孙雁生在人群里扫描到了李大庆后面的武强，还是那种甘居人后的姿态，刚才竟然藏得很严实。

    “武经理，你们真是厉害啊。佩服佩服！”孙雁生一个人走了过去，他估计张万猛现在不想见这些人，也没有邀请他一起过去。

    “还是孙总厉害，您可是我们的技术大拿，没有您的MPEG芯片，我们可做不出来影碟机。”武强现在也知道夸奖人了，一边高兴地欢迎孙雁生，一边向大家介绍着：“今天家人没有一起回国逛逛？”

    “张总今天也来了，给你们捧场啊。”孙雁生被人问到了，也不好隐瞒，指了指不远处的张万猛。

    “张总也来了？”这个倒是有些出乎武强的预料，这两家是对手，孙雁生你也太会搞了吧？

    “他非要来看看，可能也是想多向你们学习吧。”孙雁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有些引狼入室的感觉。

    “孙总，江老板说今天有空的话可以一起聊聊，只是他并不知道张总也会过来。要不然我们去问一下他的意思吧？”李大庆更了解江奕，他估计江奕应该愿意和张万猛谈谈，毕竟双方的实力太悬殊，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

    武强跟孙雁生一起去和张万猛聊几句，李大庆很快就转告了江奕的回话：欢迎张总一起。

    对于江奕来说，自从武强挤掉了张万猛的“先发权“那一刻，布局就已经成功了，甚至没有多少关注的必要。

    张万猛需要尽快回笼资金，所以才要较高的定价，最终导致市场培育缓慢、给了竞争对手充分的复制时间。

    想想看，在1993年这样的人均收入不足300元的时期，购买定价5000多元的VCD影碟机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可是当影碟机的价格下调到3000元以下、低于个人年收入的时候，带来的潜在消费者会有多大规模的提升？

    这又是一个连盗版的机会都不给的产品：直接打压到盗版者的成本以下，对手生产得越多就亏得越多，让你毫无还手之力！

    “江老板，你们···”张万猛没等孙雁生客套，就大喇喇地嚷开了，直到一个“嘻嘻”的笑声。

    赵晓晴刚刚跟江奕打赌，她赌的是张万猛先开口，江奕则觉得张万猛比孙雁生朴素得多，结果被“先见之明”给误导了。

    张万猛闹了个大花脸。知识分子即使是输了，也不能输了面子嘛。

    “张总一个劲地夸你们厉害，真是不容易啊，价格能到3000元以下。”孙雁生替张万猛掩饰了一下，你一个中年人还不如20岁的小伙子那么沉稳呢。

    经过孙雁生这么一打岔，张万猛也缓过劲来了，连连点着头：“是啊，我们怎么算都觉得的你们不可能这么低的价格，所以只能请江老板来给我们解惑了。”

    “哦，商城是自家开的，销售费用自家商量着来；芯片是自家产的，管够；外壳生产和组装的话更简单，可以和学习机共享，管饱。”

    “三自”抛出来，样样都是张万猛翻不过去的高山。

    这时候渠道为王，超市、家电商城的利润很高，新产品想要有机会销售要逐个去谈、排队上架；

    张万猛的芯片要从海外进口，国内达不到要求，批量不够大的话，单价基本上每个在15-25美元之间；

    更难受的是外壳的生产和组装都要自建厂房，因为他们没有相似产品的生产基础。

    “可是即使这样，你们的成本也要到3200-3300吧！”张万猛又一次忍不住喊了出来。

    江奕看了看，除了赵晓晴之外，现场的孙雁生、武强倒都不算是泄露机密。

    “很简单，按照1000万台来摊薄成本呢？”

    “嘶！”孙雁生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果然是到了好几百万、上千万量级，才能这么大的魄力和成本水平。

    “嘶！”张万猛也侧身过去，仔细地看着江奕：这小子难道在诈我？

    这样的产品一台都没卖出去呢，就敢按照1000万台来预测产能？

    “没错，我们已经有几百台样品在测试，员工都觉得不错，所以我们才敢这样计划。”江奕张口就胡来，反正这些人也不可能知道底细：“你们要是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赌一赌，看看三年内···”

    “三年内肯定达不到1000万台！”孙雁生这个时候倒是很支持张万猛，他绝对不敢相信三年内能卖出1000万台影碟机。

    “算了，输了就输了。”张万猛今天毫无斗志，哪怕是必胜的赌局，也无法激起他参加的兴趣。

    江奕笑了笑：还好你不敢赌，这是你最大的运气。

    九十年代华国的VCD影碟机市场一旦激活，哪里是什么三年才1000万台？

    那是年销售就能到1000万台，而且会成为新的城市“三大件”之一、结婚必备家电。

    别忘了，九十年代可是华国劳动者平均收入大幅度提升的时代，10年内从160元出头到接近800元的时代。

    “孙总，谢谢你们照顾和支持。”江奕一句感激的话让孙雁生脸红，人家张万猛还在旁边听着呢。

    “这个···还是江老板你们家有魄力，以后···”他看了看张万猛，那个“加强合作”的话硬生生地被他吞掉了。

    江奕像是没听出他的顾忌一样：“孙总，我们后面打算加大马力生产影碟机。不过本着‘生产一代，预研一代’的思路，我们还打算进军DVD领域，不知道孙总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呢？”

    “你们现在就想进军DVD？这个领域需要的投入就太大了，你们现在还在投入期吧？”孙雁生刚刚还在担心会丢掉张万猛这个大客户，没想到一个更大的订单丢到了自己面前。

    VCD这个产品在西方发达国家就没有市场，那里的录像机基本上已经普及了，能够放映录像带还能录像，比你这个VCD好用多了。

    西方国家的影碟太贵，哪儿舍得天天看新的电影？还不如自己拍一拍家庭滑稽表演秀好玩呢，有空的时候还可以去电视台参加比赛。

    但是DVD的要求就要高得多了，这也是西方大企业瞄准的市场，客户对于音质、画质等方面的要求也要高得多。

    如果说VCD是专门针对非发达国家的蓝海小市场，那么DVD就是针对发达国家的大市场。孙雁生担心江奕家也没有这个能力去红海市场拼杀。

    就在江奕等人你来我往之时，郑美美等六人终于进了商城，可以一饱眼福。

    “哎哟，我滴个娘耶！”同行者一进来就激动地说不出感叹词之外的其他调调了。

    对于这些喜欢舞台的人来说，大屏幕就是他们的梦想、他们的新舞台，靓丽的色彩、远超电视机的展示、高质量的音响，无不在勾引着他们的感官。

    “这个真的只要一台彩电的钱就能搬走？”

    “真的，还有存货，你们现在就可以。艺术节期间一律打88折，不到2630块，只能是咱们任城和兰陵才有这个价。”续小青今天已经见识了不少惊讶的面孔，只是都没有这几个人这么夸张。

    “2630块呢，咱们几个人凑在一起也不够啊！”郑美美把几个同事揪到一起，互相报了报数字，结果只能是失望。

    大家都是奔着来看热闹来的，谁能想到郑美美会忍不住真要抱一台回去？

    再说了，房子都是租的，连个彩电都没有呢！

    郑美美只能遗憾地舔了舔舌头。唉，只能在梦中想象着自己成为戏剧的主角，只能遥想一下今后占有这么一台家里的影院了。

    她随处走着，后面几台影碟机在播放着其他的电影。

    “爱···美美，我怎么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同事看完了热闹，稍微一冷静下来，就想到了自家的命运，那种激情化为了冷战。

    “现在才想起啦了？知道江老板为什么让咱们来了？”郑美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手指头都伸出来了，只是顾虑公共场合才没有伸到对方眉头上去。

    “唉，收音机砸了说书人的饭碗，这个VCD是要砸了剧团的饭碗呐。”

    “以后豫剧传统戏也就只有常香玉那几个名角的空间，其他人只能唱唱新剧。”

    没错，在影碟机这个“压路机”的碾压下，数百上千年沿袭下来的很多传统戏曲都要进入博物馆，只要有空的时候翻出来看一看就行，戏剧团将会失去大部分客户，就像收音机在几十年前砸了说书人的饭碗一样。

    活路只能是新剧。可是几百年就只唱那么几个剧本，新剧屈指可数。

    “我估计以后一个省养活几个特色剧团就不错了，咱们幸亏早早地出来了。”那人一边说一边看了看郑美美，对于后者的怨气似乎一瞬间消失了。

    这一会，一众人真的想明白了。

    “美美，你要帮帮其他剧团，那些都是咱们的好姐妹呢。”这个残酷的前景描绘在眼前，那个小妹一下子就有了代入感，开始为那些至交好友的前途担忧。

    “你自己还管不过来呢，还要管别人？”郑美美一生气就走开了，心里却是乐滋滋地。

    不远处，一对夫妻在那里不停地看着影碟机的形状，男的还在翻着影碟。

    那个女的眼见，抓起一张碟片就嚷开了：“这个不是艺术节的参赛电影么？这么快就能回家去看了？”

    男的接过来一看，可不是么：“看一场电影要6块钱，有了6块钱都能买回去碟片，无限次地回看了。”

    “何止呢，还可以借给爸妈看，我妈和你爸妈！”那个消费者旁边的女人看到男的只想着自己，心里就有点儿不乐意了，使劲地掐了他一把。

    两人的小动作被郑美美全部看在眼里，她不由得颤了一下：“我滴个乖乖，这可真是个豪华的嫁妆。整个国际影视节都是给它搭建的大舞台呀！”

    本来以为人家省钱、不去大规模做广告，连个仪式都这么简约。没想到，没想到。

    刚才挨掐的那个男的知道自己犯了错，看着可爱的媳妇的表情，知道她是真的有些恼火，赶紧安慰她一句：“今天反正打折呢，给你妈也买一台吧，她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

    “两台要5000多呢，你带那么多钱了？”

    续小青刚才在思考着要不要跟郑美美推荐一下“预订模式”，没想到又遇到这一对犯难的夫妻，立马调转了枪头：“我们这次推出了预订模式，您可以先支付20%定金，剩下的80%等到送货上门了再交。不过如果您不支付剩下的80%，定金也就不再返还了。”

    这对夫妻一听就乐了，男的大手一挥，刚要说话，就被人抢了风头。

    郑美美正在那里为没带够钱的事情懊恼，没想到解决办法就来了，心里一急就抢话了：“好，我先来一台，交定金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