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奕很早就被吵醒了。没想到又是韩菲凡，而且是跟随韩成斌一起过来，带有半公半私的感觉。

    “你们今天应该要开学了吧？”

    “今天上午只有两节英语课，我上个学期就过了四级，可以免修了，嘻嘻！”韩菲凡难得有机会在江奕面前秀一把外语，而且是超过了江奕的进度：“你们学校是不是也有过不了四级拿不到学位证的规定？”

    “我也不清楚，等我有机会的时候考个六级试试吧。”英语一贯是江奕的强项，绝对不能让他人鄙视了。

    韩成斌这次是来汇报股权激励方案的。按照江奕的思路，无论怎么算，高管层都会获益颇丰，与九十年代习惯了“无私奉献”、刚刚走向市场的时代有些脱节，所以他就有些不敢写了。

    两人商量了不到半个小时，李启山就晃悠着过来了。老人家现在快到退休的年龄，又对BP机、移动电话事业线作出了很大贡献，更为电脑事业线操心颇多，可谓劳苦功高，所以很多规则对他也就没有了约束力。

    “江老板，摩罗公司近期刚刚换了新的负责人，现在是一个叫汤姆孙的在当家作主。”李启山跟着江奕对阵摩罗公司的BP机产业，现在三年过去，摩罗公司燕京办事处已经换了三个负责人，可谓连战连败。

    尤其是前任负责人，在股市信息BP机输给了巨潮之后，壮士断腕在BP机市场采取守势，重点放在了移动电话领域。

    与BP机这种在西方国家已经逐渐式微的电子产品相比，移动电话是摩罗公司的主打拳头产品，而且价格也不在一个数量级。再加上华国的移动电话接近零起步，所以摩罗公司这次是选对了战场，可以完全蔑视对手。

    可惜的是，虽然他选对了战场，可是锅还是要由他背了。

    李启山一开始就报告了一个好消息，可是江奕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怕不是那么简单。

    果然，李启山话锋一转，信心可就没那么足了：“我们的移动电话信号不好，摩罗公司特意在这方面加大广告力度，嘲笑我们是‘局部地区的移动电话’，做不到真正的随时随地全球通。”

    “随时随地全球通”，这个震慑力很足的广告词到底还是出现了。在华国这样一个省际联通都做不到、全国性打市场尚未形成的国家，这样的口号有着很强的杀伤力。在十几年后，一些人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宁愿花更多的钱保持自己的“全球通”服务，可见这个口号的巨大影响力。

    更加重要的是，它的确也戳中了国内竞争者的软肋。而且，目前华国进军移动电话的其实也只有一家，指向明显无比。

    “他们有高人啊，估计是华国人里面的高参给汤姆逊出的主意。”遇到这样的对手，江奕也只能叹为观止，估计只有擅长内卷的那帮家伙们才能给老外出这样的主意。

    由于移动电话集成了巨潮BP机的短信息技术、汉显技术，以及腾龙的语音技术和系统能力，加上巨潮BP机的基站营销经验，所以华国的2G移动电话不像以往那般从零开始、跟着西方对手学习成长，而是从出生起就有一拼的实力。

    只是地面基站再多也无法做到全覆盖，比如高山、大海和偏僻区域就只能通过通讯卫星等“天波”传输，对于摩罗公司这样的通讯巨头来说问题不大，对于新生代来说却是无法跨越的高峰，至少短期内无法填补差距。

    李启山看到江奕有些郁闷，似乎想要说些意见，急忙拿出一份方案：“我们商量了一下，可以由国家有关部门进行质量认证，老百姓肯定会买账的；还可以加大广告宣传力度，打一下‘民族产品’牌，也可以定期给用户发一些段子。”

    看到李启山已经从过去的“遇到困难找老板”状态走出来，而是能够同时想到一些解决方案，远离了政工干部执行力强、创造力不足的范式，这让江奕有些惊讶。虽然这些解决方法都带着腾龙交换机和巨潮BP机的影子，而且使用的有些生硬。

    “李总提出的几个方法都有可取之处，不过我首先还是还想弄明白：目前买大哥大的都是哪些人？”

    江奕的一句问话直接把李启山绕晕了。本来他准备了这些建议的实施方式，可是江奕却一竿子插到了“我是谁，为了谁”这样的原始问题层面。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韩成斌先插了一句：“主要应该是联系业务的商家，像粤省和越省两地有很多人在买；还有就是一些暴发户，喜欢显摆。像我们这样有公司统一配发的还真是不多见。”

    “也就是说，移动电话是商人的必需品，以及有钱土著的炫耀性消费。整体上来看，这是个奢侈品。”江奕终于成功地让在场的几个人统一了基调，后面才好谈了：“所以，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如果移动电话是奢侈品，那么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消费者愿意选择我们的产品呢？”

    “要是按照奢侈品来说的话，他们肯定是对价格不是很关心，有的人反而觉得越贵越有品味，这么说来···”李启山没敢继续下去了，9999元的价格是江奕定的，比摩罗公司的同类产品低了差不多一半。

    韩成斌听了却摇了摇头，对李启山的见解表达了异议：“价格低一些才有更多的人买，这么好的东西拿来炫耀的还是一小部分人。对于这些人，干脆做一些镶金、钻石的外壳，跟其他的大哥大分的开就行，就像那些花花绿绿的女式自行车一样。”

    韩成斌以前在自行车厂工作，这段经历倒是可以借鉴一下。而且八十年代的自行车也算是奢侈品，类似的经验平移过来也未为不可。

    “你们的摩托车不是也做过限量版嘛，那些暴发户就给他们限量版的好了。”韩菲凡说到这里还脸一红，当初江奕就是受到了她从香江收到的限量版玩具的启发，才想到限量版摩托车的，结果没想到竟然很是受到市场热捧。

    那时候是江奕只是因为大湖摩托车的零部件供应出了质量问题、产能跟不上才想到了这个“馊主意”，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江奕那时候是在瞒天过海。

    “看来对暴发户的炫耀性购买已经有了一些办法。我的第三个问题是：对于联系业务的商人，应该怎么提高吸引力？”

    “商人都是私营企业主，应该更看重对联系业务的方便。”李启山刚刚失了一局，急于扳回来，思维也逐渐打开了：“他们最看重信号强度吧，要是打着打着电话却突然断了，那可就麻烦了。还有···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没有实力。”

    可能他是真的急了，不管自己的意见有没有用，先说出来再看效果。

    “咱们的最大短腿还是···大家觉得这个技术本来就是欧美发明的，国家不是也整天在说引进己方的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吗？”

    “不只是技术吧，质量也是。儿童用品广告都是洋娃娃，那个产品要是没有外国技术专家，大家都会觉得不够高端。”

    韩家父女一唱一和，参与的意愿很强，跟韩成斌以往只谈钱、不谈业务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韩菲凡更是第一次直接参加了讨论，胆子也很大。

    江奕还沉浸在思索应对方法中，暂时没有观察到这些细微的差异。

    “既然目前我们确实存在一些短腿，那么我们先不去理睬摩罗公司的蔑视，而是从扩大知名度出发。等到我们补足了短腿，再大肆张扬怎么样？”

    摩罗的手机占据了多年耕耘的天时、欧美先发技术优势的地利，以及在消费者心目中“领先者”的人和，此诚不可与之争锋。事实上，华国的手机生产商也是经历了1G时代的绝缘、2G时代的跟随学习，直到3G时代末期，华国的手机品牌才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但是华国市场的手机出货量依然是三星牢牢占据榜首、整个市场的过半数利润被苹果一家独占。

    在4G时代，华国的国产手机才有机会深入参与到通讯产业的前端，分享市场大餐。而直到手机进入华国三十多年后的5G时代，华国才有了弯道超车的机会，可惜这时候已经被欧美盯上，并在市场、芯片技术等领域遭遇了对手的极力打压。

    换一个战场可以避开他们的优势，等待积累一段时间的人气之后再放出大招，只要能让消费者信服，就能够彻底扭转局面。

    “好是好，可是怎么才能补足短腿呢？”说到这里，李启山自己都有些脸红。他刚才提的建议里面，完全没有照顾到这些，现在看来真的没有多少可取之处：“我们以前没有考虑这么多，现在看来程控交换机的营销经验有些脱节了，那些都是面对邮电局的专家领导。”

    面向专业机构的交换机，需要在数据、技术指标和价格等方面发挥综合优势，毕竟这些机构都是专业玩家，会综合考虑性价比。面向终端消费者的大哥大则不然，这些人不会理解数据和技术指标，他们可能会更加在意周围的其他人怎么看待自己。

    “任城寻呼台的王军经理已经联系了军方，为我们发射一个通讯卫星。以前我们觉得价格太高，所以想再等等。”这是江奕第一次向众人透露这个消息，毕竟这时的人们还难以接受这种脑洞大开的想法，除了穆其中那样的人：“既然摩罗公司要搞事，那我们可以答应军方从卫星制作到发射的五亿元报价，他们只要同意我们可以将多余的频率出租给其他省级电视台。”

    这个价格比罗沙国的报价高出了一倍多，可是却能够确保在华国真正落地。穆其中委托罗沙国发射的卫星虽然上了天，却没能在华国撬开市场的大门，最终落得贱卖的下场，并引发了资金链紧张，推倒了崩盘的第一个多米诺骨牌。

    果然，谈到这个地步，李启山等人已经插不上话了，只剩下老人家唱着赞歌：“要是卫星能上天的话，摩罗公司可就没话说了。我们的技术本来就已经很强了，可以跟他们一拼。”

    “李总说的对，多宣传一下我们国内的技术专家，我们并不比他们差，腾龙交换机不就已经后来居上了嘛。”韩成斌难得地认可李启山一回。

    只是李启山似乎并不领情：“我倒是觉得我们仍然要从西方引进一些技术专家，即使没有切实的用处，至少也对宣传有用。”

    果然是政工干部出身，懂得宣传的心理效应。江奕越发觉得李启山现在走向退休状态有些可惜了。

    “李总说得对，宣传方面可以先做起来。”江奕首肯了李启山的意见，让后者开心无比，似乎扭转了初始建议的不着调。

    可是，江奕接下来的意见却让李启山等人大吃一惊：

    “叶新小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孽债》大获成功，在申城本地达到了‘万人空巷’的效果，近期还会在其他电视台重播，其中就包括云视。所以，让叶新再回一次彩云之南；

    “有个姓余的作家，好像写了一本《文化苦旅》，知名度比较大，请他走一趟西域；

    “大学生对一个叫八荒的女作家很是崇拜，请她再去一回青藏高原；

    “海南、黑省，也挑选获得‘路遥文学奖’的作家，这样东南西北就全了。”

    “江奕，你是不是想让他们在路上带着大哥大，并且做成电视系列节目？”韩菲凡参与过电影《情书》的演出，里面也有不少植入广告，江奕刚刚的意见颇有相似之处。

    “没错，他们出发之前，我们的基站要先行进行覆盖。让摄制组人员在节目中加塞几句‘除了诗和远方，你还需要一台传奇移动电话’这样的广告词就行了。”江奕越看韩菲凡越觉得可爱，这个姑娘看来也不傻，以前一直跟在宁岩身后，现在一旦显山露水就让人刮目相看。

    “妙啊！”李启山激动地一拍大腿，就要发挥传统优势：“这真是农村包围城市战略的绝佳体现···”

    可是，江奕已经没有给他机会发挥了。

    “等到这一波造势之后，通讯卫星就能发挥作用。那时候，我们再支持一次攀登珠峰的活动。估计摩罗也无法覆盖到这个层面吧？”

    “珠峰？！”

    这可是华国乃至世界人民眼里的至高无上，广告要是能够站上这个制高点，谁还敢说国产大哥大无法超越西方产品？

    “只是···”李启山犹豫了一下才提出了自己的顾虑，他不知道江奕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应对：“这些通讯服务设施应该由运营商建设吧？”

    与寻呼台遍地开花不同，移动运营服务只有华国移动和电信可以提供，形成了“寡头垄断”格局。

    “我们可以建设，再租给移动运营商。如果现有的运营商不愿意，我们还可以租给联通。”

    联通！

    李启山的脸上都抖动了一下。他可是这个公司的联系人，知道江奕对于即将成立的联通公司已经参股，而且初创的联通绝对需要这样的通讯基础设施。

    江奕想的跟李启山不同。

    因为江奕知道摩罗公司的封神之作：铱星计划。

    放一颗卫星有什么好炫耀的？铱星计划里环绕地球转动的77颗卫星才够刺激，江奕记住了这个计划，因为“铱元素”的原子量就是77。而后世著名的升级版-“星链计划“-更是让美利坚之外的全世界绝望。

    九十年代要是能够成功实施铱星计划，恐怕马斯克的“星链计划”也难以匹敌。

    可惜呀，可惜，这样的宏伟计划，竟然无人可以分享。

    江奕费力忍住内心的冲动，扫描了一下面前无比惊讶的三个谈话对象，这时候他才忽然想到了韩菲凡，明白了韩成斌的用意：韩成斌看到赵晓晴成为江奕的重要助手，并且在文学领域获益颇多之后，想要让韩菲凡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韩菲凡的两位家长都在为自家打工，她的忠诚度倒的确是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江奕打定了主意：那就让她多参与一下，反正她只有毕业后才有大量的时间参与其中，而那时宁岩也将同时毕业，韩菲凡不会给自己惹出太大的麻烦。

    或许是被江奕的目光伤着了，韩菲凡有些慌不择路：“我们学校里有教授退休了都可以返聘的，李总是不是也可以多发挥几年余热呀？”

    “是啊，李总。江老板这里可是离不开你，而且再过几个月可能就要实施股权激励计划，只是还要再过一年才能计算每个人的激励份额。明年这个时候退休，可就拿不到股权分红了。”韩成斌也看出了江奕对于李启山的不舍，更要给自己女儿抬抬轿子，他甚至不惜冒着泄露股权激励计划进展的风险。

    听了这些消息，李启山是真的动心了。可是，自己的价值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