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江奕出现得太少，授课教师想让他多表现一下；

    或许是江奕知道得太晚，加上前一晚上有课，他只能临场发挥；

    或许是同学们太想了解这个神秘的同学。

    总之，老师只说了一句话，就把讲台让了出来。

    更凑巧的是，有个姓庞的老师正好来通知江奕有件事情，看到这种情况也坐下来旁听了一下。

    江奕也是熟门熟路了，拿出了游说准上市公司财务总监的劲头，一上去就是四个大字。

    “轰”地一声，果然起到了预想的效果。这个时代的人还不太习惯这种“耸人听闻”的表达方式，所以几个字造成的冲击力尤其震撼。

    不知道为什么，江奕竟然觉得眼眶有点红。

    互联网，这个时代的人还是不知道紧迫性，不知道华国吃了多大亏，不知道这是华人最大的机遇，不知道这是一次全球性的产业重构。

    自己千辛万苦之下，不就是为了让华国能够提前接入这个产业，为一个民族的复兴提供最大的动能么？

    可是，任凭自己千呼万唤，却像是石子落入了深渊，始终听不到一点回音、看不到一丝希望。

    所以，一等上讲台，他就有了呐喊的冲动。

    声音逐渐沉静了下来。

    “我们以前学过一篇英语课文，里面写的是未来的两个小朋友发现了一本纸质书，觉得非常好奇。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看一种无形的书。今天我带来的这个矩形，以后会被称为‘商务通’，就是一本无形的书。”

    “秦鹏，你给大家传阅一下。”江奕把“商务通”交给了第一排的秦鹏，那家伙今天就想看看江奕到底有几把刷子呢。

    说的再美，都没有现实的实物更有效果，要不然干嘛每次拜访财务总监这样的理性人都要带一堆五颜六色的印刷材料呢？

    “五百年前，西班牙人发现了南美的银矿，同样的时代，明朝开启了‘一条鞭法’，认可了白银本位的货币制度。从此，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大市场：美洲的白银，购买明朝的丝绸、瓷器和茶饮料，卖到欧洲市场；欧洲贡献的是粗制的衣服、烈性酒、火枪，用来政府印第安人、猎获非洲黑人。从此，非洲和南美的劳动力，欧洲的初级制成品，明朝制作的奢侈品，欧洲的货币，成为一个完整的产业链。

    “在这个产业链上，华国是加工制造的中间环节，贡献的是土地资源和劳动力；欧洲以及后来的北美洲拿出来的是货币和侵略精神；非洲和拉美贡献的是初级资源和简单劳动力。可以说，这种产业格局一直持续了500年。”

    “听你这么说，我们国家岂不是一直没有央行，也没有货币主权？”一位同学忍不住叫了出来。

    “你的答案是正确的，原因可以自己找找。”江奕打发走了这个小插曲，自己还没有进入主题，可不能让他带歪了：“今天，我们面临一个新的时代，就是这个时代，可以比肩大航海时代，让华国参与重构全球产业链。这是香江的很多专家研究得出的结论。”

    台下的听众里有一个中年人，郑重地看着江奕拿来的商务通。他的存在提醒了江奕要小心，所以江奕再次抬出了“香江专家”。

    “还是以这个商务通为例：现在它可以看书、做笔记、查字典，以后还可以是一部电话机，一个移动的地图，一台电视机，一个图书馆，甚至一台电脑！”

    “一个小东西能装这么多东西？”

    “你怎么不说还可以用看电影呢？”

    “以后它是不是还可以是游戏机、唱碟机呢？”

    要的就是这种“惊诧论”，江奕微微一笑：“现在商务通的容量还不大，所以暂时只能是一个书房。可是，半导体产业有一个著名的‘摩尔定律’，存储器的容量大概18个月就能翻一番，大家可以估计一下十八年能够翻几番？”

    “十二倍，确实不少！”

    “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明明是二的十二次方！”

    这个小插曲让人记忆深刻，而且是大家熟悉的“复利定律”，同学们有些找到感觉了。

    “真要有这么大能量，我看这个商务通还可以是银行、超市、税务所、会计师事务所呢吧？”

    “何止，说不定以后还能打仗呢！”

    江奕越来越能忽悠，可是听众已经从最初的震撼中站稳了脚跟，质疑的声音也随之而起。

    “其实，商务通和超市的距离并不遥远。只需要一个信号发射器、一个接收器、一个解码器，相比电视购物，差异仅仅在于是通过电话还是通过键盘传递信息。”江奕知道自己的同学们接触过电脑、WINDOWS，可惜没有上过网，理解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所幸，电视购物形成了一个良好的过渡。

    “接下来就是怎么利用互联网重构世界产业链。答案就在‘超市’环节：占领了市场，就等于占领了世界的需求，然后可以决定在哪里生产、让谁来生产、使用哪里的资源。同时，还可以逐渐改变所使用的货币。”

    亚马逊对华国网上卖家的封杀，导致华国电商企业的外贸出口遭遇重大挫折。这些电商企业的订单丧失后，东南亚和南亚各国的中小企业获得历史性机遇，这就是渠道的力量。

    “说的再好，这些超市也只是影响自己国家的市场。”

    “那么多国家都会监管的嘛，哪儿会让你横冲直撞？”

    “也不用太着急，什么都不是一口吃个胖子！”

    江奕毕竟是个学生，而且这种基础课又是几个班混上，提问的更是没什么心理障碍。

    那位中年人终于沉不住气了，还礼貌地举手提问：“江奕同学，你说未来已来，可是现在大家都没听说过，感觉离我们还有些远吧？”

    “其实，美欧等国已经开始了互联网建设，而且华国也已经开通互联网，就在前几天，科学院和水木、燕大三家科研院所一起开通。我再回答另一个同学的问题：互联网是第一个无国界的渠道，这是一片公海，先占先得，就像当年葡萄牙人占领印度洋周边贸易据点、荷兰人占领南洋贸易据点一样。”

    “那你再说说我们国家···要是想抓住这次机会，应该采取什么措施？”中年人貌似听懂了，只是一句问话有些暴露了自己。

    江奕也在猜测：这个人应该是有政府背景，否则怎么会关注这么宏大的问题？

    “我觉得应该学习葡萄牙当年大航海的成功经验：

    “技术层面，葡萄牙王子建立的航海学院为探险的航海家提供了技术支撑，否则迪亚士、麦哲伦等人无法完成环球航海；

    “资金层面，应该鼓励民间融资、资本市场融资，国家财政、商业银行无法承担这种高风险的创业资金；

    “激励方面，应该鼓励公司注册、政府定向采购等等，帮助企业家降低成本、走过最危险的初创期，还应该与世界各国签订自贸协定、扩大市场广度；

    “人才方面，应该加强外语、软件开发、市场营销等人才的培养，没有这些睁开眼睛开世界的人，始终迈不开第一步。”

    庞老师听到这里，忽然感觉似曾相识。她可是知道本校的第二外语、软件开发课程都是江奕建议开设的，难道他以前就是为了互联网积累人才？

    江奕的回答太面面俱到、四平八稳。葡萄牙和西班牙成功开展大航海探索，依靠的是君主的资金支持、收益分成，开办航海学院形成的长期技术积累，航海家的冒险精神、侵略精神，以及对于发财的渴望。

    明朝时期的中国，技术不缺，人力不缺，缺的是冒险精神，背后则是收益分配制度。由文官集团建造船只、组织货物，换来的却是皇帝的脸面、内库的财宝，所以最终由于文官集团抵制，航海事业戛然而止。

    华国在互联网时代的一些成就，最大的解决也是由于留学归国人员解决了人才问题，纳斯达克和私募基金解决了大部分资金来源和收益分配问题，技术则是来源于引进、消化吸收。

    只是这有些不太符合年轻学生的偏好，有人当场就爆发了：“可惜现在没有银矿可以挖喽！”

    “与银矿相比，互联网世界里到处是金矿，一个好的创意，可以很快到十亿、二十亿，甚至上百亿美元的市值。”江奕还不敢说上万亿美元市值的几家上市公司，在这个年代估计无人能接受。

    “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同学的反问倒是切中了江奕的软肋，目前雅虎、网景等著名硅谷互联网公司还没有上市，雅虎更是还没有成立。

    不过，这并不妨碍江奕的发挥：“你可以关注一下纳斯达克市场，那里有不少半导体公司，也有互联网概念公司，有个同学已经参股了几家。”

    可惜呀，互联网的狂欢还没有真正到来。

    “又是国外！”

    “再等一段时间，就有介绍纳斯达克市场的专题片，而且安主任也会接受采访。”有庞老师在场，江奕就有了佐证，不怕有人深挖。

    任课老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站起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在开始的时候说到货币问题，如果抓住了互联网机遇，是不是人民币也能趁机走向世界？”

    “如果华国在互联网时代占了渠道，那么以后就可以逐渐占据产业链的高端环节，那时候就是产业链高端环节确定需要什么货币了。”

    “可是沙特等产油国才是决定需要什么货币的，不是吗？”老师果然是老师，思考问题更深入一些。

    “沙特等产油国之所以想要美元，是因为他们需要美利坚的商品，比如电影、交通工具、通讯工具、品牌服装、武器、医药等，以后如果他们需要华国的这些商品呢？”

    “这好像不是一个量级吧？”一个同学稍微一思考，就觉得江奕说得不太靠谱。

    “电影方面，巴国、土耳其和东南亚等国已经在和华国合作拍摄，也有几部电影在中东放映；交通工具方面，华国的摩托车已经走近了中东、南美、非洲等资源输出国；通讯工具方面，华国的BP机、程控电话交换机都已经形成了竞争优势，不只是价格，技术方面也是。至于武器，呵呵···”

    “这话说的，好像技术也跟互联网有关一样。”又有人在嘟囔了一句。

    这正好提醒了江奕，他刚才在渠道方面耗时太多，在技术层面说得反而很少：“你说的没错。比如我们经常乘坐的火车，大家知道它的刹车片在哪儿吗？”

    “肯定是在车头啊，难道还是在车厢吗？”

    “恭喜你答对了！”江奕冲他笑了笑，然后剧透了一下高铁技术：“火车之所以不能开得太快，不是因为牵引力达不到，而是担心刹不住车、破坏力太大。如果每节车厢都能有制动器，那是不是可以让火车速度倍增、或者达到飞机的速度呢？”

    又是一个烧脑的问题，直接引发“哇声一片”。

    “每节车厢一个制动器，能够同步运行吗？”

    “以前不行，如果信号传递效率提升了，就能达到这个效果。”自动控制和信号传递还有一定的距离，可是对于江奕讲述互联网时代有帮助，江奕也就借过来了。

    终于没人敢提问了，他们需要很多的消化吸收。这时候有人开始后悔为啥没有从头开始做笔记。

    除了一个人：庞老师。她可是做了完整的笔记。

    别人不知道江奕家的底细，台下的庞老师可是做了不少功课的。她知道江奕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根据，而且基本上是他们家在运作。

    或许是现在华美两国的差异太大，江奕看到不少人在摇头。

    就让时间来证明吧，自己只要先做好一条鲶鱼，激发大家的想象即可。

    事实证明，事情没这么简单。

    刚刚下课，江奕就被困住了。

    “江奕同学，听红军和红丽说过多次了，今天真是大饱耳福了！”一个中年人主动伸出手来。

    “爸！”何红丽嘟着嘴有些郁闷，一个中年人犯得着跟他这么客气么？

    你们有了交情，以后我这个下一代在江奕面前还能抬得起头来么？

    “呵呵呵，也是巧了，今天刚好来看看红丽在学校里怎么样，没想到就听到你这次讲课。”何红丽的爸爸这才想起自己跟女儿事先说好的措辞，只是有点儿晚了：“刚刚听了以后，你对渠道、技术的演进有很深的理解啊！”

    “何叔叔好！”江奕心里一阵窃喜。自己不惜牺牲刘顺奇的“色相”去接近何红丽，不就是想在何主任这里挂个号么？

    没想到人家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那可不就省了一员大将么。以后还可以把刘顺奇重新打包再卖一次！

    面前这个人是有实际决策权的人，江奕不妨再渲染一下，使用他能使用的语言强化一下：“香江的专家都说了，互联网代表的信息技术革命，可以说是第三次工业革命也不为过。”

    第一次工业革命带来了英伦的世界霸权，第二次工业革命带来了美利坚的霸权，华国这几个世纪不就在懊悔没有搭上工业革命的第一班车么？

    “以前研究部门的同事说你对产业理解挺深，没想到啊！”江奕这几句话让何主任不敢接，他这个身份的人也不好随便表态，尤其是对一些初次接触的话题。

    以前听那几个研究物价的同事说起江奕运作钢材进口、平抑钢价波动的事情，由于何主任当时还只是负责一个部门，所以没有深入探究。

    那时候听人说起一个读大学的年轻人参与商品交易中心的交易，还以为那些人是在开玩笑。

    这次见到了江奕，他心中的疑虑慢慢散去。

    虽然江奕的话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可是并不妨碍何主任的进一步打算：“今天是来不及了，以后有机会到计划委做客，要是你认识的香江专家有空的话，也可以一起来！”

    “谢谢何叔叔！”江奕得到了“请帖”，至少有了跨进门槛的机会，心里有些喜不自胜：“何叔叔，我们家打算在燕京开设一家不赚钱超市，已经在任城和申城开张了，燕京也已经有一家了，都很受消费者欢迎。在燕京的第二家还没有选址，还请何叔叔多指导！”

    “是吗？不赚钱超市也是你们家投资的？”何主任揣着明白装糊涂，该有的“惊讶”还得有。

    “也有其他投资者。其他地方开设的不赚钱超市都是和商业综合体放在一起的，首都的整块商业用地比较小，不赚钱超市就没有凑热闹。”

    “不赚钱超市，我关注过，不错不错，以民为本！”何主任作出了思考的态势，然后眼睛一亮：“海淀*区的学生比较多，对物价也比较敏感，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两个人都绝口不提何红军的需求，可是每个人都在围绕着何红军作斗争。

    然后就是会心地一笑，都觉得海淀*区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