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夕阳在一点点地下沉，火红的日光也早已变成了暖人的橘黄色，在云海的表面一层上反复折射最后幻化出美丽的光影出来，就如同在其表面覆盖上了一层薄膜一般，渲染的陈道的双眼之中都全是绚烂的金光。他的心仍旧难以彻底平静下来，只是相比于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他突然有些不太敢再去看那个老人，又总是惹不住的去瞥他，有太多的问题他想要问了。

    老人似乎根本就不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他的身上没有一殿之主的盛气，很平和。他已经看出了陈道的心思：“你有很多想问，我知道。”老人只是笑看了他一眼，也继续看向远方，他的眼神很模糊昏暗，看不清神采。

    陈道没有回话，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答案。他自然是有很多要问的东西，否则他也不至于要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换得现在这样的局面。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老人便先说道：“你问吧，有些事情，我若是能告诉你，我便会告诉你。”老人的看向陈道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些什么。心疼？悲哀？怜悯？他的眼睛背着光，看不真切了。

    问什么呢？陈道想问的太多了，比如有关青空门的、有关当年十三院的、还有关于当年青空老祖的死……

    有关于为什么要给自己那个簪子？甚至有关于那片大陆？有关于舍身海？

    但是他不知道要问什么，因为老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若他能告诉他，他便会告诉他。那自然，若是不能说的，就不会说。他犹豫了很久，起码在他看来是很久，或许实际上只是一须臾的时间，但是他反复犹豫了很长时间。

    他抬起头来，终于是问道：“我想知道……”他想从老人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但是那里面的岁月太多了，他看不清，“我是谁？”

    “是陈道吗？还是孤儿？”

    前半句问心，后半句问人。

    老人只是一愣，他或许没有想到陈道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他的眼中却没有半分变化，然后笑了起来：“你自然就是陈道。”

    陈道卸了一口气，他的心有些松了下来，就好像躲开了什么负担一样。从根子里来说，他确实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想过太深入的东西。

    两个人都知道，他的问题当然不是问这个，但是老人还是那么回答了。这本身也是一种回答，他本还有些担心，听到什么很诡谲怪异的故事，或是前世今生的勾牵，此刻这样一个回答，反而让他吐了一口浊气。

    “我知道了。”

    在见到老者本人之前，他又太多的问题想要去问，比如为什么是他？自己和驭雷殿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以及……但是他见到老者那一刻，他便不再想问这些了，因为是这个人，这个老人。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幼稚的，纵然他可以在别人面前显得既有城府，但是他依旧是幼稚的。这一点，在他看到老人的那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只要知道一点，陈道。”老人转过来看着他，抓住了他的胳膊，“我当年建下青空门就是为了你，你只知道这一点，便足够了，我，不会害你。”

    陈道面容凝住，他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内侧，他能感觉到老者的温度和生命气息从他的胳膊上传来，有一瞬间，他的心头触动了：“我知道了。”

    那只手缓缓从他的胳膊处放下来，“云海的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做，秦震不在你身边，你还是要惜命一些。”老人也渐渐恢复了之前的神貌，虽说他之前便和现在差不太多，但是还是显得更松弛了一些。

    “是。”陈道也没有多问。

    “把你放到这个位子上，我是犹豫过的，但是后来还是决定了，希望你不要恨我。”老人背着手，夕阳也只剩下了一些尾巴在他身上，此时陈道才有些恍然过来，之前那只手上传来的生命力是颓和。

    “我不会的。”陈道摇了摇头。

    老人一愣，忽然回头来：“我说的是以后。”陈道没反应过来，“罢了，事已至此。”他又看了回去，此时夜色刚好笼罩而来。

    “我想知道。”他又上前走了一步，云海的风渐起了，凉意也一下就翻涌了上来，“您希望我怎么做。”这一步更靠近老者了，他没等老者回答，“我只是想知道，您说为我建立青空门，又为了我将我放到如今的位置。我不想知道为何？但是我想问您希望我怎么做，做到哪一步？”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老人话中犹有余味。

    “问了你不会说的，不是吗？”陈道笑了，他自知，所以笑了起来。

    风将云海吹得翻涌是有声音的，云团不停滚动，云屑之间在一起摩擦出莎莎的声音来。你越仔细去听，就听得越清晰，然后便是听到老人哈哈大笑的声音：“哈哈哈，好，好。”他不知道笑了有多久，只是感觉这整片云海都满是他的笑声的时候，他的笑才熄了下来，“你还是那么敏锐，陈道。”他的气息渐渐收了起来，继续说：“其实我并没想过让你一定要去做什么。”他的手负在身后。

    陈道在等，下一句。

    “如果真的有的话，去努力吧，我想第九峰上，会有很多你想知道的东西……”

    “第九峰吗……”他低语道，“我知道了。”他作了个揖，“多谢老祖提点，老祖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他往后退了退，等待指示。

    老人却走近过来，重新拉进了距离，“道儿。”夜色渐深了，陈道也低着头，并没有看见老者此时眼中的心疼，“你，别怨我。”他又说了这样的话，陈道还是摇了摇头，无论从什么角度上，他都怨不到眼前的这个老人，还是青空老祖的时候，就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到了如今，自己还是活在他的荫蔽之下。

    “我送你先走吧，我还想在这再待一会。”老人摆了摆手，示意陈道可以离开。

    “是。”陈道向外走去，身后再没有其他声音，只有无尽的云海的翻涌的风声。只是一个恍惚之间，便直接从云海之中消失了去，看着陈道消失的背影，远处的老人慢慢笑了起来。

    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山巅之上，陈道知道这是那位老人的法术，趁着月色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已然出现在了第八峰之上。山风一吹，和云海中的风不一样，这风吹进了陈道的心中，让他本有些浮动的心沉寂了下来。他的面色也浮现出了一丝诡谲多变之色，他皱着眉头，兀自说道：“你怎么看？”

    “深不可测。”玉老此时终于才敢说话，不过很快他就压不住骨子里的那种戏谑，“啧啧，你这背景有些深厚啊。”

    陈道反皱着眉头：“你觉得他是青空道人吗？”

    玉老一愣：“怎么？不是你认出来的吗？”

    “你说有没有法术能无形中探查人的记忆？”陈道眉头锁得更深了。

    “你是在怀疑他说的是假的？”玉老终于确定了陈道居然真的有怀疑，“可是他为什么要骗你？”

    如凉水泼瓢而来，陈道甩了甩头：“我就是不知道。”真假这事他说不清，只能去说其他事，“你注意到没有，从始至终，他都没谈到今天有人要杀我这件事。而且，那些人，他也没有追究，只是直接遣散了。”这件事情其实他本在云海中就想去问，但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去问，毕竟他相信以老人的实力和心绪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端倪，但是却闭口不谈，所以就算自己去问，估计也没有什么结果。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玉老也开始有些疑惑，“你说那天劫就是他重新封在你体内的，可是你如今因为这天劫却没多少日子了，他怎么今日也只字不提此事？”

    “也罢，反正他若是想要我的命，随时都能要，想太多也没什么用。”陈道纵身离开山巅，一时也不再愿去想，既然没有结果，那也不必纠缠。他遁形一路，很快便遁入玄空苑之中，直接进了屋内，点亮了灯火之后，才只是刚刚在床上盘膝坐下，便传来了一阵轻叩门声。

    “展露白。”门外人通了姓名。

    拉开门，门外站着的便是今日在云海中扮演双面间谍的展露白，只是他这个双面间谍扮演得实在是有些不过关，且不说对方早就知道了他的卧底身份，就连今日之事也对陈道没有什么帮助。所以这一步烂棋下的到底还有没有作用此时就全在展露白此时的手中了。在他手中抓着地正是白日的黑雾男子，只是此时已经散去了黑雾露出来了一个瘦小的身形，面带血迹，身上被一根金色的绳类法器裹了个严实。

    陈道侧开身，将展露白让了进来，展露白不愧是之前执法堂的人，提猪一般将此人掷在地上，又摔了个结实。陈道看着此人，寒声冷冽道：“说说吧，神妃为何要你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