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甲勇士灵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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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灰吟卷六

    1450年,景泰元年闰正月,为使朱祁镇还于明廷,也先又遣三万瓦剌军攻宁夏,意在直取江南,瓦剌军破之,又掠人牲,再攻大同,郭登闻之,大破之,追至栲栳山,斩首二百余。

    “这于谦好生可恶!真是个表里不一之人!”

    也先掀翻桌案,朱祁镇在一旁不解:“朕记得于尚书向来公直,怎会如此?”

    “陛下不知,我与他在彰义门一战后,他与我说撤军之利害,放我等归于漠北,陛下亦见过,他不仅命大炮击我部于夜,还几乎波及陛下,后使军队穷追不舍,此人谈何公直!幸我未将陛下归还,不然还不知那于谦会下如何毒手!”

    且说于谦,自京师保卫战后,于谦受限于路法,二人意志互相争执、交融。奈何路法始终未有实体,于谦的意志在逐渐拿回主导。

    三月,总兵朱谦奏敌二万攻围万全,敕范广充总兵官御之。

    已而寇退,谦请即驻兵居庸,寇来则出关剿杀,退则就粮京师。

    大同参将许贵奏,迤北有三人至镇,欲朝廷遣使讲和。

    谦曰:“前遣指挥季铎、岳谦往,而也先随入寇。继遣通政王复、少卿赵荣,不见上皇而还。和不足恃,明矣。况我与彼不共戴天,理固不可和。万一和而彼肆无厌之求,从之则坐敝,不从则生变,势亦不得和。贵为介胄臣,而恇怯如此,何以敌忾,法当诛。”

    移檄切责。自是边将人人主战守,无敢言讲和者。

    路法见难以以于谦之身撼动朝野,于是七月,正好于土木堡之变陷于瓦剌赛罕王帐下的把台(即忠勇伯蒋信)同伯颜答里(即都督同知于忠)跟随皮儿马黑麻(即后军左都督马克顺)入京。

    路法闻言,心想:“把台心在南,特无路尔。”

    于是路法奏之曰:

    “把台列爵受禄,一旦悖德,曲全其家,不加孥戮,把台未必知之。况用间者,胜道也。宜令伯颜答里北还,密谕把台,使知家属无恙,或杀也先来归,即授王爵,必不吝。”

    朱祁钰闻之,大惊失色:“于尚书,果真如此行事乎?”

    “陛下,也先以太上皇为借口,屡次犯边,若不除之,必成大患也。”

    朱祁钰只知于谦公直,一心为明,哪知路法之事,见于谦所言有理,便允之。

    把台虽从之,右都御史杨善自请使瓦剌也先处答谢,于谦允之,与杨善密语,切使太上皇归之,八月二日至,也先闻杨善来,故难之,杨善智慧,以解也先刁难,终说服也先,于八月六日迎回朱祁镇。

    “哥哥可要回来了?”

    “依臣想,是当如此。”

    于谦在门口与朱祁钰隔门而谈,朱祁钰不解,问道:“于少保先前与朕言,勿要使兄长归之,后为何上书,且与朕言之曰,天位已定,宁复有他者?况你我君臣本该密如鱼水,少保何故要再门外与朕交谈?”

    “陛下可要听臣讲个故事?”

    “少保可讲。”

    “陛下记得太宗皇帝时资善大夫姚广孝乎?”

    “朕自然记得。”

    “建文皇帝昔日出逃,亦是资善大夫所为。”

    “这……朕实不知。”

    “资善大夫教与建文皇帝秘法,后建文四处漂泊,潜心专研,永乐三年时,建文皇帝曾行至杭州,臣时年七岁,其谓臣曰,他日救时宰相也,而后授臣秘法,臣本想用这一身本领,与太上皇建功立业,奈何太上皇刚愎自用,急图大业,招致此番。”

    “待朕捋捋……”

    朱祁钰对于谦言语感到颇为震惊,其中信息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陛下可想知道太宗皇帝为何崩于榆木川乎?”

    “为何?”

    “资善大夫曾于东南寻得一塔,后此塔消失,然建文皇帝于其中与一名为路法之妖魔交易,后建文皇帝于太宗皇帝大帐内携路法刺杀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因此而亡,然路法野心不止,建文皇帝知路法将会颠覆天下,故以自己姓名为代价,加固了路法的封印,后建文皇帝主动寻得宣宗皇帝,并告知了臣之本领,后仁宗皇帝之弟,时为汉王之朱高煦于榆木川寻得路法依凭之物,以天赐之鼎展开赛事与路法做资本,发动叛乱,臣与宣宗皇帝与战之,虽苦战,然得胜,臣知路法来历,以路法为英雄而枭之,若是可使路法归于正道,当是为天下一件大功,臣便将路法封印于臣之身体,然先前京师保卫战时,臣因虑我大明需要也先制衡蒙古,故使路法附身与战之,虽走也先,臣亦为路法诈之,以至眼下,臣仍与路法争夺,此前臣有诸多奏本,可谓皆是路法以臣之身体所做尔。”

    路法的虚影再度浮现:“于谦,你把这些告诉你们的新皇帝,不怕我找他灭口么?”

    于谦并不理路法,只是继续对朱祁钰说道:“陛下,太上皇归后,切记将之护于深宫,臣忧朝中官员互相勾结,或对陛下及太上皇有所不轨,但大明运作不得不留下他们,纵臣本领再是高深,亦不及葛公,武侯尚无法只手处理国事,何况臣乎?”

    朱祁钰听罢,眼中流露出不尽的担忧:“少保,若他们可图朕与兄长性命,少保岂不危险?”

    “陛下不必担心臣之安危,不论是陛下还是臣,皆是大明命数之流星,无论如何闪耀终有寂灭之时,与其担心臣之安危,不若与臣寻得后继之人,以图制衡也。”

    “陛下!此一别,前途凶险,我既无法阻拦陛下思乡而归,便只望陛下一切小心,我瓦剌也无甚珍宝,陛下若不嫌弃,就收下我的战弓战裙吧!”

    也先说罢,解下身上的弯弓战裙,递与朱祁镇,朱祁镇心中五味杂陈,昔日土木堡之时,也先虽未于土木堡附近,然赛罕王仍尽力协助之。

    也先虽有野心,然终是为了瓦剌子民,亦忠于朱祁镇,况一年以来二人相处感情深厚,朱祁镇还是收下了也先的礼物:“太师言重矣!朕怎会嫌弃太师之礼?此宝与太师征战多年,早染上太师一身英雄气也,朕甚是喜爱……”

    言语间,朱祁镇眼角已然泪珠滑落,也先见状,掏出随身携带的净粗布递与朱祁镇:“陛下如今已是我瓦剌部认可的好男儿了,且不可轻落龙泪,让外人见到,成何体统?”

    朱祁镇拒绝了也先递来的粗布:“此朕与太师之情谊所生也,有何蒙羞之处?太师为朕归京师之愿不惜举瓦剌之力助之,虽太师于朕有诸多无礼,然皆可免之。”

    也先知道自己终究会与朱祁镇一别,只是谢过朱祁镇,而后拿出拿瓦召唤器:“此陛下之宝,如今我还与陛下,我会派出二十勇士护卫陛下,万望陛下小心朝中奸佞,我虏陛下之事,陛下勿要忘记。”

    说罢,也先将拿瓦召唤器塞给朱祁镇,随后转身离去。

    “上皇,前方就是京师了,礼部正考虑如何迎上皇回京呢!”

    “汝可传我言语于弟弟,就言,太师也先果送朕来,迎接之礼尤须简略。”

    八月正是夏秋之交,朱祁镇看着京郊忙活的百姓,不由得回想起于谦曾对自己所说:“陛下已大兴土木在先,且不可多动干戈。”

    朱祁镇逐渐理会为何父皇会收缩北疆防线,于谦为何阻止自己北狩。

    京师的一切都和朱祁镇记忆里那么相似,却又那么不同,以前众人看见自己,并不欢迎,如今的众人看到自己,也并不欢迎。

    自己似乎从来都与这京师格格不入,回想在瓦剌之时,也时时设想,假如自己听从了于谦之言,现在自己是否也会如仁宣二帝一样受万人敬仰,成为一个备受爱戴的好皇帝呢?

    事到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自己已经是大明的罪人了。

    十五日,朱祁镇自安定门入京,百官接驾,奉太上皇帝诏,告文武群臣:

    “朕以不明,为权奸所误,致陷于虏廷。已尝寓书朕弟嗣皇帝位,典神器,奉钦宗祀。此古今制事之宜,皇帝执中之道也。朕今幸赖天地祖宗之灵,母后皇帝悯念之切,俾虏悔过,送朕还京,郊社宗庙之礼,大事既不可预,国家机务,朕弟惟宜尔。文武群臣务悉心以匡其不逮,以福苍生于无穷。朕到京曰,迎接之礼悉从简略,布告有位,咸体朕怀。”

    ——《北使录》

    “钰弟,朕将北狩,太子幼冲,就靠汝与朕监国也!”

    “请陛下放心,臣必不误陛下所托!”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拘泥,还是叫我哥哥就行好。”

    恍惚间,昔日的情景回荡在空档的房间里,房间空得像能塞下他们兄弟之间说不明理不清的感情,却又像被苦闷和无形压力拥挤得似乎只能容得下一句话:

    “哥哥做,好……”

    庚戌,初,忠勇伯蒋信从土木陷虏,属赛罕王帐下,至是故部曲伯颜答里从皮儿马黑麻入京。

    告少保于谦曰:“把台心在南,特无路耳。”

    谦奏:“把台列爵受禄,一旦悖德,曲全其家,不加孥戮,把台未必知之。况用间者,胜道也。宜令伯颜答里北还,密谕把台,使知家属无恙,或杀也先来归,即授王爵,必不吝。”从之。——《国榷》

    丙戌,太上皇帝驾还京,帝迎见于东安门。驾入南宫文,武百官行朝见礼,光是也先遣鞑子勇壮者二十人送驾不离左右,夜则围宿,虽都御史杨善等不得近。——《明实录·大明英宗睿皇帝实录》

    生七岁,有僧奇之曰:“他日救时宰相也。”

    扈跸乐安,高煦出降,帝命谦口数其罪。谦正词崭崭,声色震厉。高煦伏地战栗,称万死。帝大悦。师还,赏赉与诸大臣等。——《明史·列传第五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