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小杂役
诗曰:
玄青有仙山,虚无缥缈间。
道藏九千万,羽化一十三。
楼阁霞光起,云雾作彩衣。
一朝玄门开,万帆江上来。
金秋九月,玄青山依旧绿意盎然,郁郁葱葱,重峦叠嶂间更有云雾缭绕。若是细细望去,便能瞧见其中奇松怪柏,飞湍瀑流;若是静静聆听,可以听闻其间猿鸣虎啸,鹤啼犬吠。宛若世外桃源,好似人间仙境。
本是踏青赏景的好季节,又赶上玄青派大开山门,广邀天下豪杰前来参加武道大会。一时间,玄青山变得热闹非凡,玄青江上过往的船只也多如牛毛。
其中,独那一艘楼船甚是瞩目。
上下三层,每层都有甲士守护。粗略看去,不下百十众。更不用提遍地斧钺、强弓劲弩,猎猎旌旗,无一不在震慑着周遭的船只。
飞庐上摆有一桌。桌上仅一壶热茶,两只茶杯,两人相对而坐。
身着紫袍官服的中年男子开口笑道:“秦王殿下为了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抛弃香车美女,不畏言官史官,忍受车马劳累,长驱千里,实在令人动容。”
秦王苦笑一声,“温大人说笑了。此事我还是假借出巡玄州之名才能从京城里溜出来的。若是叫父皇知晓,又要被禁足三个月了。”
温九凌笑而不语。
秦王感慨道:“若是见到人,那才算不枉此行。若是没见着人,那就真是白费心思了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温九凌摇头轻笑,将话题转向窗外,“殿下既然来玄青山寻人,想必对这武道大会有所了解吧?”
秦王点头,“略有耳闻。武道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魁首将被推为武林盟主。今年又逢玄青派大开山门,便将武道大会定在了玄青山地界举办。”
温九凌愣了片刻,瞬即附和道:“殿下所言不假。”
抿一口茶,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秦王起身侧耳,神情颇为严肃。
“殿下可是发现了异常之处?”
秦王摇摇头,又点点头,问道:“温大人,你可有听到朗朗书声?”
“书声?”
温九凌了然,起身站到秦王身后,环顾江面,最后笑着将食指伸了出去。
“殿下,书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顺着温九凌手指的方向,秦王看到一叶扁舟。
木舟上有两人。
船尾摇橹的是一个身着蓑衣的船家,面庞叫斗笠遮挡去大半,看不清具体模样。
船头立着的是一个青衫男子,双手抱在胸前,似乎还有一把剑夹在腋下,倒是那根扎住一头乌发的红色带颇为惹眼。
“船篷里还有一人。此人名唤陈皓章,身长六尺,白面微须,原是一介秀才,后家道中落,便寻了同样落魄的两人一同漂泊江湖。平生有三好,白衣,书卷。”
温九凌瞄了眼秦王,将最后一个词缓缓吐出口,“美女。”
“温大人的意思是,这落魄秀才同我一样,此行也是为了求得那位女子一面?”
“哈哈,殿下说笑了。”温九凌摆摆手,随后大手一挥,“不单是陈皓章,这江上的、码头上的,玄青山上的,来的所有人,包括这个武道大会的召开,都是为了玄青派掌门,鱼沐妍。包括微臣,无一例外。”
秦王骇然,半晌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船靠岸了。
温九凌后退一步,“武道大会还未开始,这玄青山地界上也闹不起什么浪花。殿下何不去看看?”
扁舟上。
朗朗书声戛然而止,一个白面书生从船篷里探出脑袋来,四处打量。
“怎么了?少甫。”青衫男子侧身瞥了他一眼,又恢复到原先站姿——顺带把剑鞘提一提,免得滑下去。
陈皓章搓搓胡须,“我方才听到有人在议论我,声音不似男子那般粗犷,却又比女子刚硬,似高处传来,又像低处传来,甚是奇怪。你听见了吗?”
男子摇头,小指藏在手臂阴影下,悄悄勾住剑鞘,让剑鞘不再下滑。
陈皓章“呜呼哀哉”一阵子后,钻出船篷,舒展了下身子,问道:“对了,何英呢?前日见他飞鸽来信说,已经在三仙镇上的来福客栈安顿好了。今日可有飞鸽传信来?”
男子摇头,换了根手指勾住剑鞘。
“奇怪,奇怪。”
陈皓章把着书卷,原地转了一圈后,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这小子福缘深厚,在那什劳子的客栈遇见了掌门姑娘?不该啊,不该啊。算命的说过,这小子今日有血光之灾,不可能遇到如此好事啊。”
男子摇头,再换一根手指勾住剑鞘。
这时,船家插上话,“两位豪侠方才说的可是玄青山脚下,三仙镇上的来福客栈?”
陈皓章点点头,“要是没有第二处玄青山的话,就是你说的那家客栈······怎么了?那家客栈是咔擦的黑店?”
船家停下船橹,赤铜色的面庞上添了几分凝重,“毕竟是玄青派脚底下,来福客栈也不敢如此猖狂。但是,两位豪侠也不要小瞧了这家客栈。”
“占着在玄青派有人,尽行坑蒙拐骗之事?”陈皓章的面色也逐渐沉重起来。
船家摇头,“不对。”
“哼——嗯?”
“这家客栈,凶煞!”
“哈?”陈皓章呆滞了片刻,旋即一头雾水,反问道,“凶煞?这家客栈还闹鬼?拜托,这是武侠,不搞神鬼那一套的。”
船家刚要反驳,就叫一旁快船上的老叟喊住了。
“船家!劳烦问一下,你说的那个来福客栈怎么走啊?”
“你······”船家打量了这个一身破布的老人一眼,回答道,“老人家!你也是穷苦之人,万万不可去那家客栈呐,那家客栈凶煞得很啊!”
老叟乐呵呵地笑着,“不碍事,我是去寻人的,不是去住店的。船家尽管说就是了。”
“离了码头,顺着土路走!进了三仙镇,沿着大街直走百余步,就能瞧见招牌了!”
老叟隔空抱拳,“多谢船家!”说罢,一个纵身跃到码头上,再是脚尖轻点,眨眼间就消失在人群里。
“这老儿好轻功!”
“好俊的功夫!”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喝彩。
青衫男子也跟着拍掌叫好,却不料剑鞘趁此滑落,来不及反应,便掉入水中。
当下傻了眼,可在一众路人行客的注视下,又怎么能斤斤计较?便一甩头,忍痛不屑道:“附近可有打铁的?”
说着,足下发力,在船首木板上踩出一个脚印,打算晚上人少的时候来取剑。
陈皓章知晓同伴好面子,上前拍拍他肩膀,“不碍事,一把剑而已,换把新的要不了几个钱。”
青衫男子即刻眼睛都瞪大了。
好家伙,不愧是读书人!这装的浑然天成!绝了!
“俩位。”船家一脸和善地拦住两人去路,“把这船钱结一下吧。”
陈皓章摸出几枚铜钱,随和问道:“几个钱?”
“三两银子”
“哈?”陈皓章神智都随和过去了。
“大爷你里边请,来,青鱼!上好茶!”少年看着干瘦模样,身手却异常敏捷,三下五除二就伺候好了一个来客,而后转身来到门口继续揽客。
“这位大爷,看你面露佛光,想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此等天气,何不进到客栈里喝杯茶,歇息一二?青鱼!上好茶!”
“老头,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走远点。”蓝柳林冲来人挥挥手。
破衣老叟不恼不羞,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像,真像呐!”
“闻到了又怎么样!菜再香,也不会给你看一眼的!”蓝柳林说罢,要将老叟拉到一旁。
却不料,老叟从怀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金牌来,金光闪得蓝柳林的手在空中一顿,身子立马弯了下去。
“大爷面露佛光,一看必是大富大贵之人,里边请!里边请!”
老叟侧步平移,躲开少年这一鞠躬,笑着扶起他,“不必了,我是来找你的。”
少年环顾四周,最后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道:“找我的?”
“不错!找的就是你,蓝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