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个碗,推翻大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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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释奴

    李弘将太监放了,还遣人将那太监安全送到了汉中府。

    汉中分守太监王斗并没有像卓翱预计的那样将责任全推给知府,而是没有反应。

    对,没有反应。

    陕北的民乱已经初具规模,流寇攻破县城这种事地方官已经见怪不怪了。

    与其上报挨批评,不如先瞒下来,等巡抚平定了贼寇再把知县阵亡的消息给报上去,再给自己报一个战功岂不美哉?

    至于知府要募乡勇,随他去吧,不打扰捞钱就行。

    郧阳巡抚梁应泽倒是个妙人,这位老兄是都御史出身,阉党把持朝政时不攀附,东林党得势以后也不投靠,人相当清廉正派,但就是不会打仗。

    李弘杀入县城的消息传到郧阳时,梁应泽正在郧县周边安置流民落户,一开始也以为李弘只是普通的流寇,没太当回事。

    流寇嘛,抢完一个地方就跑,等自己带兵赶到沔县时早就没影了。

    还不如先处理好眼前的流民问题,真是太多了……

    但两个月后他再听到李弘的消息时,李弘已经将整个沔县的田产都分了!

    我尼玛,这是个坐寇!

    时间拉回到李弘刚刚占领沔县城时。

    县衙

    刘不讷前来县衙汇报:“营长,城里的乱子都平了,百姓们只是受了惊吓。”

    李弘问道:“大户们情绪怎么样?”

    刘不讷咧嘴笑道:“都很好,营长之前下命令杀了一批,剩下的都乖得很。”

    李弘下令不许抢劫,哪怕是大户的也不准抢,手下的兵倒是很听话,但涌进城的流民和矿工们却没那么好约束,刚进城的几天李弘光忙着平乱了。

    大户们也趁机兼并,那些被劫掠的人家很快便被其他几家给吃了。

    等乱子平定下来,李弘又下令将部分作在城内作恶多端的大户人家直接抄家,剩下的乖得跟小绵羊一样。

    李弘开始在乡下分田之后,地主们的浮财分文未取,只每户人家根据分出的土地数量再索要一些粮食。

    产业也没动他们的,只是将部分有战略意义的产业比如酒楼充公。

    酒楼客栈一定程度上可以建立成情报中心。

    卓翱现在的工作相当于实习生,跟着程小楼搞宣传工作和主持分田。

    程小楼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门,说道:“开门,大同社的!”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这是一家地主,姓刘,名下有几千亩地,但是平日里修桥补路的事情没少做,所以名声并不坏。

    对于这种类型的地主,李弘自然不会杀,但他们掌握的土地还是得分。

    李弘此前已经杀了几个声名狼藉的坏地主,把这家的刘老爷吓怕了,此刻以为程小楼带人来索命的,刘老爷身后哗啦啦早已跪了一地。

    程小楼当即用嘶哑的嗓子喝道:“起来,我是李相公治下的官,不是朝廷的官,不许跪!”

    刘老爷颤颤巍巍主动献上地契,只希望李弘不要杀人,还希望在分田时给他们家多留些。

    程小楼将地主扶起,道:“老丈莫慌,咱们大同社不是不讲道理的组织。”

    刘老爷既惶恐又欣喜地站起来,问:“大同社是什么?”

    一名程小楼手下的宣传干事说道:“大同社是为老百姓做好事的组织,主打的就是要为百姓谋福祉,但是老丈你家占有的田太多了,你家吃饭用不着这么多田,咱们得分给穷苦人家。老丈放心,咱们大同社只分你们家的田,而且会给你们家留够自己耕作的田。”

    刘老爷忙道:“分,分,我这就分!”

    只要小命能保住就是好的。

    而且自家浮财还在,未来几十年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兼并土地的手段可太多了,先把分出去的田买回来一批,放贷出去来年又可以收回一大批,修桥补路的时候还可以趁机霸占许多田地。

    而且村里每年都有绝嗣的,吃绝户可是地主们的拿手好戏。

    干事说道:“老丈,您家的奴仆也太多了。李相公说了,奴仆也是人,也要分田,你快快去把家奴的卖身契拿出来!”

    此话一出,刘老爷都傻了,直接愣在原地。

    把卖身契交出去?

    那谁来给自家种田?!

    霸占土地的时候谁来给自己家做打手?

    院子里的奴婢门却都欣喜莫名,他们也能分田了!

    程小楼见他迟迟不动,斥道:“快些!我们还得去下一家,别耽误了!”

    刘老爷被吓得一哆嗦,慌忙道:“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趁刘老爷拿身契的间隙,宣传干事拿着扩音喇叭朝院子里喊道:“各位兄弟姊妹不要怕,咱们大同社不会让你们再当奴仆,今后你们还想留在刘家的,一律转为三年期的雇佣合同,合同由咱们大同社拟稿,不用担心被地主坑害。不想再给人端茶洗脚的可跟咱们走,想种地的咱们大同社给你们分田,想做活的咱大同社给你们介绍工作,今后谁要是敢再欺负你们一律由咱大同社给你们做主!”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家奴门集体哗然,而且欣喜莫名。

    但他们在刘家当奴婢当习惯了,甚至有人出生就是刘老爷家的奴才,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宣传干事也算是有经验了,说道:“大伙不要怕,咱们李相公手下的人都是苦出身,不信你们看看我身后的,程科长以前是唱戏的,我以前也是家奴出身,原来在县衙里给夏老爷做事的,这位是王干事,原来黄家村黄老爷家的家奴。”

    众位奴婢心生羡慕。

    过去家奴戏子何时也能如此威风凛凛?

    那些欺负乡里的都是管事级别的家奴了,跟他们没太大关系。

    这些底层家奴的生活过得好不好完全看运气,看自己服侍的主人性格如何。

    但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的人品性格之上本就是一件很荒诞的事情。

    刘老爷名声好,那是在外面。

    回了自家大宅子,名声再好的老爷对家奴而言也是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主人,哪个主人会去在乎自己手下奴隶的个人感受?

    所以哪怕是江南富庶地区,底层家奴们也是怨气满满,天生的造反种子。

    远在侯景之乱时,南朝的家奴群体就非常踊跃地加入后景军。

    到了明末,流寇还没到江南,家奴们就纷纷起事反抗自家主人。

    等了许久,刘老爷才又颤颤巍巍将所有身契交给程小楼。

    他不敢隐藏,李弘手下的兵对那些被杀的地主有多狠他是听说过的。

    一一叫名字核对完之后,程小楼对刘老爷的配合态度很满意,道:“像你这种配合的,咱们大同社可以酌情多分你家一亩好田。”

    “才一亩啊!”刘老爷有些不情不愿。

    “嫌少?”

    “啊不不不……”

    程小楼又说道:“不愿走的,换成雇佣合同。”

    当场便重新签了几份雇佣合同。

    在之前的工作实践当中,回头就不认雇佣合同的地主也有,但部分家奴们也学聪明了,直接向大同社举报。

    直接抄家!

    但最终愿意离开地主家的家奴还是少数,大多数家奴都是心头火热但不敢离开。

    有些甚至愿意继续忍受主人的打骂,也不敢跟着宣传干事走。

    最终程小楼在李老爷家也只带走了五个家奴,不出意料也都是没有亲人的,没牵没挂才敢舍弃现有的一切。

    一整天忙活下来,也只带出来三十几个家奴。

    程小楼笑道:“卓相公看了一天,有何感受?”

    “营长真神人也!”卓翱感叹道。

    程小楼开怀大笑,他是真的很开心,过去他是最恨地主的那一批人,恨不得将地主家所有人都杀干净。

    可自从李弘让他负责宣传和户籍工作之后,他由衷地明白了李弘为何如此。

    地主的确坏,但坏的只是一小撮人,地主家大部分人都跟其他百姓一样蒙受着苦难,他们也是需要被拯救的人群。

    在过去,从来没有造反的领导者会关注他们的声音,甚至在一些起事的枭雄眼中地主才是需要拉拢的对象。

    李弘对底层人民尤其看重,这怎么能不让戏子出身的程小楼感动?

    现在他已经是大同社里思想、行动最激进的人,没有之一。

    卓翱感叹道:“营长解救这些家奴佃户,还有城里的那些戏子妓女,肯定都能得到誓死追随,今后何愁大业不成?”

    卓翱的视角较为独特。

    他家里本来不穷,只是自己染上了赌瘾才让自己成为穷鬼,他对佃户、戏子、家奴等等群体没有丝毫共情。

    但是他亲眼看到李弘在乡下对地主如何,对佃户自耕农又是如何之后,已经把李弘当成了争天下的雄主,坚信自己能成为开国功臣。

    卓翱借着问道:“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为何营长连女子都如此重视?这恐怕不妥吧!”

    程小楼听到这话只是笑笑,回道:“你这几日都在乡下,明日可回城里看看李科长是怎么做事的。”

    “李科长?哪个李科长?”卓翱不解。

    程小楼解释道:“李绯云,就是前些天你说演喜儿演的最好的那个,她是咱们妇孺科的科长。”

    卓翱来到县城没有第一时间去学习李绯云,毕竟他在内心还是有些瞧不起女性的,而是直接去了县衙找李弘。

    卓翱到时,杨算和李弘都在,还有汪梦锡也在。

    汪梦锡这几日病情有所好转,即便心中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被杨算带到了李弘面前。

    “营长,县尊!”卓翱分别给李弘和杨算拱手行礼。

    杨算摆手道:“免礼,李镜典早已死了,我现在已经不是本县知县。”

    卓翱笑道:“拿晚辈就冒昧称一声先生,先生在县衙办案时我曾给人写过状子,先生是哪样人我还是知道的,自然受得这一拜。”

    杨算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向李弘介绍道:“此人汪梦锡,字天赐。”

    李弘笑道:“之前已经见过了。”

    汪梦锡别过头去,不愿与李弘面对面。

    卓翱说道:“天赐兄可还记得我否?”

    “你俩认识?”李弘饶有兴致地问。

    卓翱答道:“回营长,我和他是考县试的同年。”

    李弘看汪梦锡也不想理他的样子,揶揄道:“看你俩不是很熟。”

    卓翱笑道:“鄙人才疏学浅,自然不能入得这位的法眼。”

    “哦?”李弘来了兴致。

    “此人思想有些离经叛道,甚至连我都自认为有所不及。”

    “说说看。”

    “你莫要说与这反贼听!”汪梦锡突然朝着卓翱大吼。

    “说什么呢,这是我恩主!”卓翱大声回道。

    两人就此吵了起来。

    杨算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李弘,说道:“这是他的些许文章,你可看看,与你给我看的文章颇为相似。”

    李弘好奇接过。

    这汪梦锡自比为真读书人,不似那种读书就是为了升官发财的货色,文章里的主题思想为:大明的儒生多是思想迂阔之辈,人早就已经掉进了名叫功利的井里去了,身子却还在读四书五经。四书五经他们也不是真读,只是拿着个用来当做官的敲门砖。关外鞑奴寇边,关内民变四起,都是被这群假读书人给逼出来的,这群假读书人从来就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李弘读完哈哈大笑,问汪梦锡:“你自比为真读书人,说其他人都是假读书人,那我问你,你这个真读书人可心系百姓?”

    汪梦锡冷哼一声,不屑道:“我不心系百姓,难道你这个反贼会心系百姓?”

    李弘对卓翱说道:“起凤你来说说这几日所见所闻。”

    卓翱将这些天在乡下跟程小楼一起做分田宣传工作的经历简单说了,又补充道:“那些佃户和家奴心里可都念着营长的好呢!”

    李弘不理会这句马屁,问汪梦锡:“佃户和地主家奴都是百姓吗?”

    “当然!”

    李弘冷笑:“那我问你,佃户和地主家奴都没有土地,就算没有贪官污吏在上,你觉得他们日子过得好吗?”

    汪梦锡一时语塞,他自己家庭条件就不怎么好,佃户过的是什么生活他心里自然清楚得很。

    家奴就更不必说了,有的都不能被称之为人。

    李弘讽刺道:“你自己骂那些做官的都是假读书人,可你哪里真了?你无非是清醒一些,不愿与上面那些假读书人同流合污,可是你呢?你做过什么?别说天下苍生,你甚至自身都难保,就算我不起事,没有先生接济,你怕是要病死饿死在县学里!”

    “呵,你这种假清高,不过虚伪罢了!”

    汪梦锡怒目圆瞪,双手紧握又松开,最终叹了一口气。

    李弘唤进来几个卫兵,吩咐道:“把手捆了!把他送去乡下,让他去看看程科长如何分田!”

    卓翱插话道:“营长,程科长推荐我来城里看看李科长如何做事,可让他在一起城里先看看。”

    李弘想了想,说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