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客谈瀛洲，

    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

    云霞明灭或可睹……”

    占据了有利地理位置的孔方然在徐锦凤落笔书写之际，就立刻大声吟诵起来。

    旁人看不到徐锦凤真迹，便只得屏气敛神，竖耳聆听。

    单此两句，就令众人耳目焕然一新，呼吸也是骤然变得急促。

    是骡子是马，遛一遛便一目了然。这个徐锦凤，当真大才也！

    而对谢太傅、孔太师这等有极高文学素养之士来说，他们更是被深深震撼到了，浑身汗毛炸立。

    道门有五大圣地。

    瀛洲和蓬莱、方丈为海外三仙岛！

    龙虎山位于大胤境内。

    天姥山则坐落在大梁江南一带，以奇、雄、险、峻而名震天下！

    山巅有一境，曰纯阳境！正是天下第一剑仙纯阳真人的道场！

    难道……

    徐锦凤已成道教信徒？

    青云观观主清阳子道长听到这两句诗词，顿时心花怒放，目露炙热之光。

    “天姥连天向天横，

    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

    对此欲倒东南倾！”

    ……

    徐锦凤凝聚心神，继续书写。

    文宫中，丝丝文气被引了出来，在笔尖熠熠生辉。

    天姥连天！

    势拔五岳！

    将天姥仙山的险峻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徐锦凤似乎也是进入了一种奇妙之境。

    他的落笔越来越快，如蛇走龙舞，纸上的字迹也越来越潦草，却让人感到一股磅礴大气扑鼻而来！

    徐锦凤知道，这是自己的文气在起作用！

    众人一脸难以置信，徐锦凤这是在表明自己的志向，是要修道吗？

    大梁王朝，释、道双雄！佛子和道子的地位犹在朝廷三公九卿之上！

    徐锦凤悬笔略顿，忽然瞥了谢太傅一眼。

    还真是凑巧了啊。

    诗仙的谢公指的是谢灵运。而今眼前这位太傅名为谢道安。都姓谢，那就不用改笔了。

    至于这位谢太傅有没有去过天姥山……

    管他呢，他写的这个本来就是一场梦境，至于别人是不是对号入座，他才不在乎。

    众人则不禁好奇起来。

    徐锦凤没解释，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低头写道——

    “谢公宿处今尚在，

    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

    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

    空中闻天鸡……”

    轰！

    全场包括孔太师等大臣在内的所有人，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众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而谢太傅此时浑身汗毛炸立，身躯颤抖不已！

    他年少时离经叛道，确实游历过天姥山，想寻那纯阳仙境！甚至还为此亲自在天姥山上筑了一小屋，住过一段时间。

    但这事儿也就三五个知己好友知晓，偶尔还会拿此事打趣他，说当年他若留下来，那么大梁就多了一名道仙，少了一个太傅。

    可是…

    徐锦凤怎会知晓此事？

    难道特意打听过？

    此子写此文，是想与他结个善缘？

    当然，这个寒门状元郎愿意投靠他的门下，他当然举双手欢迎啊，甚至谢家已到婚配之龄但尚未出阁的女子，任之采撷！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妙啊！状元郎这是要入谢家门下吗？”

    众人感慨万千！

    谢家，本就是传承千年的顶级世家。与另外一个王家，并称为“王谢”！

    若徐锦凤有了这个谢家做靠山，那确实是直接平步青云啊！

    这一刻，众人都嫉妒了。

    徐锦凤这拍马屁的功夫，他们远不及也！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徐锦凤还在继续书写他的神话……

    众人也是如仙音绕耳，如此如醉。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是徐锦凤用精气神书写的文字，他们作为第一批观众自然也是有莫大好处的，这诵读学习起来并不费力。

    一旦过了今日，等以后再看这篇赋文的话，那可就很费劲了。

    霓做仙衣，风做马！

    虎弹琴瑟，鸾驾车！

    这就是仙境吗？

    太梦幻绝伦了！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然而笔锋一转，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梦幻泡影。

    梦醒了。

    人也该清醒了。

    众人唏嘘不已，心头浮现起一抹伤感。

    自古以来，万事都像滚滚东逝的流水一般一去不复返。

    呜呼哀哉。

    好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般。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众人的精气神也随着徐锦凤的笔锋旋转而跌落至了低谷。

    是啊。

    离开了，何时才能再回来相聚？

    虽然暂且把白鹿放归于青崖之上，要想远行时就骑上它去探访名山。

    但大家心中都明白，这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然而徐锦凤写到此处，再一次顿住了笔。

    他的手在颤抖，心中苦笑不已。

    丫的！

    玩大了啊！

    他体内的文气即将枯竭。

    众人见状，心弦再次紧绷起来。

    徐锦凤深吸数口气，借着蘸墨之际，勉强恢复了一些文气。

    随后强咬牙忍着，笔锋一转！

    或者说是，图穷匕见——

    在这一刻，他写下了自己的态度！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轰！

    此言如天雷轰顶！

    所有人被震得头皮发麻……

    原来，前面一切的一切，都是铺垫！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

    徐锦凤，果然是傲骨铮铮，宁折不弯！

    少年当怀凌云志，万里长空竞风流！

    全场鸦雀无声。

    谢道安心情复杂地看着徐锦凤。

    谢家虽能助徐锦凤平步青云，但这非此子所愿。于之而言，不过是一场美轮美奂的梦境。

    而梦，总会有醒来的一天。

    此子想要的，是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此子，当是麒麟儿。

    他谢家，还真拿捏不住啊！

    谢道安感慨不已。

    这小子的心太大了，装的也许是整个苍生天下。

    不过如此锐气十足的年轻人，多少年未曾见到了？

    谢道安不禁陷入了回忆。

    想当年，他也是这样的意气风发，拒绝了家里的所有安排。

    于是，只身一人，去天姥山求仙问道。

    然而，他很快被现实揍得头破血流，败下阵来。

    最终，他接受了现实，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娶了王家的嫡女，之后按部就班，最终走到了朝廷三公之一的太傅这个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

    “好！好！好！”

    孔颖琳面红耳赤，高举酒杯，释怀大笑：“状元公果然有青云之志，当浮一大白！”

    “当浮一大白！”

    “当浮一大白！”

    其他学子也都纷纷举起了酒杯。不管徐锦凤今后仕途如何，但至少在这一刻，彻底征服了他们。

    徐锦凤微微一笑，随即举杯一饮而尽。

    今日，他借诗词咏志。

    也将意味着，他将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孤臣之道……